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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与惩罚——生存法则(上)

(2009-01-04 10:30:54)
标签:

老二

二叔

老三

二伯

王邦均

天全

杂谈

分类: 熊猫姐姐的故事

题记:

   熊猫是国宝,尽人皆知,但为什么还有人要去猎杀?是他

   们天性恶,还是有其他原因?2005年,我在邛崃山深处跋涉,

   去找老二,他的哥哥和弟弟因猎杀大熊猫和贩卖大熊猫皮,

   曾被判死刑,至今还关在监狱……

 

羊肠小道逆着山溪,曲曲弯弯,高高低低,蜿蜒伸向深山。时而有峭壁拔地而起,耸入天庭,只裂出一条缝,给出一线天,挤出一股水,让过往行人战战兢兢。时而又豁然开朗,有葱茏的灌木森林,有幽静的小河湿地,树上飘逸着松萝,空中婉转着鸟鸣,又让人心旷神怡。

低洼的地方,隔着一两道坡,就有碧青的玉米苗,摇曳着清风,闪烁着阳光,伸展着腰肢,却不见有农夫。远处的密林,走上一两里地,就见袅袅的炊烟,漫过参差的树木,升上湛蓝的天空,融进缥缈的白云,却不见有房屋。

远古时期,四川是地中海的一部分,在将近8亿年的地质变迁中,经历了加里东运动、印支运动、燕山运动、喜马拉雅运动,就到了中生代三叠纪,就有了被群山包围的内陆湖,大约20万平方公里,科学家称之为“巴蜀湖”。

中生代侏罗纪,巴蜀湖被向西压缩成2万平方公里的“蜀湖”。

新生代中新世,蜀湖生成了四川盆地。在随后几千万年的岁月里,西部间歇性抬升,中部不断下沉,成为平坝丘陵。于是便有了邛崃山系的高山峡谷,鹧鸪山、霸王山、巴郎山、夹金山、二郎山,四故娘山携手联袂,纵贯南北 250公里,从海拔500米到6000米,一山更比一山高,直奔青藏高原。

走在迅速抬升的高山峡谷中,我仿佛在从人间走向天堂。“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砰崖转石万壑雷。”

拐过一道弯,人影憧憧,迎面而来,是人还是仙?

灰蓝色的旧衣衫,打着补丁,灰扑扑的脸,疲惫焦急,还有匆匆忙忙的脚步。是人,还是些劳碌的穷人。

别是棒客吧?我心里嘀咕。

棒客就是土匪。昨天,刚听王邦均讲过。解放前,保甲长,舵把子,经常强迫农民去拦路抢劫,抢大烟,抢金银,抢绸缎。得手了,每人吃顿饱饭,就算完。打死了,就地挖坑埋了,也没处喊冤。

我回头找王邦均,早就没了影。他的左脚还肿着,紫得像茄子,时不时要停下来,揉一揉,擦擦药,就让我头里慢慢走,这一走就走出九十九。

不过,现在是解放后,我没有大烟,也没有金银绸缎,只有脖子上挂的照相机,口袋里的几百元钱。想要吗?都拿去!

“你们好!上哪儿去呀?”

大老远我就打招呼,礼多人不怪。教授不是说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七八个人,看着都淳朴,七嘴八舌,听着都实诚。

“我们去乡里找人。”

“山里塌方,电线杆子倒了。”

“停电好几天了。”

“要是不来人,我们就得自己弄。”

说着走着,擦肩而过,一场虚惊,不料又被喊住了:

“喂,你去哪儿?”

七八个人都站住了,一起盯着我。发问的四十多岁,灰布衫,打补丁,绿军鞋,糊着泥,身子细长,像竹竿,手臂挥舞,像竹枝,一双又大又凹的眼窝,像两汪深潭,漾着涟漪。

“我去采访,要走很远呢。”我说。

“你是记者?”七嘴八舌一起问。

“是记者。等你们忙完了,一起聊聊天?”

“聊聊天?我们啥子都不懂!”

七八个人,说着笑着,打着闹着,走远了。

我继续往上走,一走又走了九十九。王邦均怎么还不来?万一走过了头。等等吧,坐在路边看风景。

王邦均终于出现了,后边还跟着一个人。走近了,仔细看,就是刚才那个“竹竿”。

王邦均说:“这就是你要找的老二。幸亏路上遇着了,千说万说才把他拉回来。”

猎杀与惩罚——生存法则(上)

   路遇老二,我和王邦均说服他接受采访。

我热情地伸出手,老二却不接,两汪深潭警惕地盯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二开口就问我。

“聊聊天,没恶意。”

“聊啥子,又不是光彩事,揭人的伤疤呢!”

“是我说你家困难,是我说你不容易,是我让她写写你。”王邦均堆起笑脸紧胡撸。

“写了能给我兄弟减刑?写了能让我父亲闭眼?写了能让孩子去读书?写了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老二像打机关枪,枪枪中靶心。

“我不能保证。但是有一条,写了能让社会了解你们,只有好处没坏处。”我实话实说。

“对呀!对呀!”王邦均赶紧添柴加火,“人家一个女同志,千里迢迢从北京来,又十几里走山路,容易吗?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就是啊。”趁着老二没开口,我又说,“要是只想查案情,报纸上网络上,一看就知道,我又何必翻山越岭来见你?你没见我的腿都走僵了,老王的脚都受伤了?”

说过来,说过去,老二终于答应了。王邦均的表弟家,就在前边的山坡上,门前院坝里,两根条凳拿出来,我和老二面对面。

猎杀与惩罚——生存法则(上)

我和老二面对面

 

老二看看我的采访机,不愿意。我说,录音为的是记忆,不愿意,就不录。

老二又看看我的照相机,不愿意。我又说,你放心,图片将来会处理,认不出你。

老二叹口气,从哪儿说起呢?我说,从头说,就当我和王邦均一样,是你的朋友和亲戚。

 

爷爷的爷爷就在这儿,从天全过来的。那年头,兵荒马乱,日子不好过,爷爷种鸦片,拿去卖,自己不吃。61岁上死的,我都没见过。后来解放了,不让种鸦片,父亲就种玉米,种土豆,都是自己吃,还养猪卖肉,养鸡卖蛋,卖了钱去买盐巴,扯布做衣服……这么说行吗?

 

“行行行,挺好的。你们哥儿几个?”我赶紧导入正题。

 

三兄弟,我老二。大哥第一胎是女孩,第二胎还是女孩,第三胎计划生育不让生,强行生,还是个女孩。队上罚了款,还把他弄去关起。家里卖了猪,才把人淘回来。他还是不甘心,又偷偷生了第四胎,是个儿子,才算完。家里本来就穷,还要养活四个孩子,生活更困难。大哥说,他千辛万苦才有了儿子,要传宗接代的。他要去挣钱,让儿子去读书,让儿子有出息。可是,上哪儿去挣钱啊,守着这几亩荒荒地?

老三年轻脑袋瓜子灵,去天全县城里打零工,碰上一个远房的表兄弟,说打熊猫,卖熊猫皮,能卖多少多少万,一辈子都花不完。老三说,打熊猫犯法呢。表兄弟说,天高皇帝远,偷偷打,没人知道。老三说,打了卖给谁?表兄弟又说,拿来我倒手,有买的,高价呢!

老三动心了,回来和老大打商量。老大也动心了,背着我,说是去硗碛镇上买花椒,怕我胆子小,露口风。

老三到天全桥下去交货,钱都没见着,警车就来了,紧跟着就进山来,抓了我大哥。

 

老二低头看着地,当年的场景和阵势,桩桩件件都是一辈子的痛。我和王邦均都沉默,让他喘口气,回回神,再接着说。

 

那是1994年,头年母亲刚过世,父亲也68岁了,一天当中就丢了两个儿子,还是死罪。他生气啊,流泪啊,想不通啊。可是儿子犯了法,政府抓了是合情合理,跟谁说去?生气只能憋在心里头,泪水只能往肚子里流。

一开头,两个都判的是死刑,后来又都改成了死缓,两年后,又改成了17年和18年。可老父亲已经过世了,临死也没合上眼。

 

老二的眼窝红了,两汪深潭泛起血浪。我的心酸了,却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同情,他的儿子是凶手!”

 

老三关在名山,做汽车配件,还带了徒弟。表现好,立了功,减了刑。大哥关在雅安,一进去就后悔了。要不是生了那么多的娃娃,要不是想让儿子读书,谁会去弄大熊猫?唉!想挣钱,没找对门路。

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家里的日子也难熬。大哥家里没了劳动力,大嫂拿着退耕还林的钱,去山外买了个烂房子,一年一年熬。三个女儿长大了,去灵关,去硗碛,去乐山,打工糊口养自己。只有传宗接代的小儿子,陪着母亲,等着父亲。

男孩很能干,自己就能进山背玉米。每次来每次哭,十四岁了,没读一天书,想起来我就心痛……

 

高山青,流水长,男孩高高兴兴进山来,背着一个烂背篼。山路远,山路弯,男孩蹦蹦跳跳走得忙。山外头,妈妈等着玉米下锅,山里头,二叔盼着侄子拢屋。

二叔老远就看见了,迎出半里地。二婶也早就准备好了,进屋就揭锅。好吃的,好喝的,还能和小弟一起耍。可耍着耍着就蔫了。墙上的书包摸一摸,桌上的课本翻一翻,就含着眼泪说:“叔,我想读书。”

二叔把男孩搂在怀里边:“叔知道,叔记得,这话你说了多少回,叔就想了多少回。叔家穷,叔无能,顾得了西就顾不了东。你爹和三叔等着二叔送钱送衣服。你妈和三婶也等着二叔给粮给接济。叔难啊!小弟明年也不上了,念初中要进城住,别人住校咱住不起,别人搭伙咱搭不起。学费还要好几千,咱读不起呀,孩子们!”

“哇”的一声,男孩和小弟一起哭了,二婶也偷偷地抹眼泪,只有二叔没有泪,他是三个家的顶梁柱,累死苦死也不能塌。

男孩要走了,二叔修好烂背篼,装上玉米粒。二婶拿了十块钱,放进男孩的衣兜里:“好孩子,熬着吧,等你爹出来再想办法。”

男孩走了,一步一回头。二叔不放心,跟了两里路。

高山青,流水长,没有男孩的泪水长。山路远,山路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完?

(待续)

选编自方敏著长篇纪实文学《熊猫史诗》,重庆出版集团2008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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