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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记事

(2007-08-15 16: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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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以下是我从陕南回京后根据山里生活写的一篇小说,里面许多情结是真实的。当时写完后寄给远在美国的石草,她看后很是感慨。感慨过后,把小说投给美国最大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该报很快全文刊载,并配了插图。我也第一次挣到美元,105块。那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因为我们的月工资也就百十块人民币。今天把它贴出来,算我这一组文章的收尾。
    时光飞逝,在我们身边有多少或快乐或痛苦的经历都已经变成回忆,而一旦变成回忆,往事就都是美好的,至少对于我是这样。感谢大家对我这一组文章的关注。 

 

    高兴的时候就提壶穿过麦地,趟过月河到两里地外的镇上打酒,顺便在哪家铺面切半斤猪耳朵之类,哼一路新学的山歌,回来邀一村夫对饮。然而又往往酒量欠豪,不过三巡便面红耳热。只是头脑尚清醒,顺手操琴乱抚一通,或吟两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类,可谓乐在其中。

    初到山中,觉得应入乡随俗,便到镇上买来草鞋,赤脚著之,行不过百步顾觉生疼,坚持两日脚已皮开肉绽。心中顿悟到底各有路数,不再难为自己,重著旧鞋。心想,有穿新鞋走老路者,则著旧履开新道亦未尝不可,形式毕竟次要。

    临居处过麦田有河名月河,三五月明之夜河水波光鳞鳞,盖由此得名。河水不深,只没脚踝,然在山脚之折湾处却水深数丈,传说是早年淘金者挖地所致。

    月亮河谷产金,当年上万的淘金者蜂涌至此,曾热闹一时。如今,金子没了倒还了这月河应有的宁静。

    山脚下这水域50米见方,水色墨绿,深不可测,想见当年淘金者之坚决彻底。

    常常在饭后夕阳未落时沐于月河,或独自仰于水边读闲书。

    山里的孩子亦常光顾月河,无论男女,个个体黑如乌贼,夕阳下听他们嘻笑打闹不亦乐乎。

    偶有几个胆大之徒过来问些山外事,或聚拢听余抚琴唱歌,直至月上中天。

    月河水清,从不信水清则无鱼,便常坐岩上垂钓,然十有九空。收竿回巢,路人问收获几何,示以篓,空空如也。但振振有辞:慈悲为怀,放生矣!闻者肃然起敬:活佛。

    鱼钓之不得而蟹随处可见。河边乱石丛中,随手翻一石块便有小蟹。见一小童迅速用食指、拇指捏之,揪下蟹钳蟹脚,掀盖当即活吞,惊讶之余忙问味道,答:鲜不过如此。效仿之,怯生生送入口,咀嚼半晌不见滋味,然小童万般认真,追问感觉如何。不好扫兴,亦答鲜。想日前称我活佛者不免失笑,今恶煞也!

    传此河产娃娃鱼,常有偷捕者。然住一年终未见鱼之尊容,想必被偷尽矣。

    月河蛇多倒是亲见。一日沐归,月下忽见一长虫横路,长约三尺有余,体红,想到是蛇顿时双腿打颤,人矮半截。同行一少年云:“金环蛇。”话音未落一脚踏住蛇头随手抓住气寸,蛇摆了几尾便作死相。少年去其毒牙说这便无事,示面前给我开眼。颤巍巍伸手摸之顿感冰凉,然口中说:也没甚可怕。

    回到住处,少年将蛇钉于树干,用小刀于头部划开,转眼一张完整蛇皮退下,甚是熟练。一村人言,蛇皮晒干可入药,到镇上可换钱。正打算收拾起来,一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将蛇皮叼去,急追过去,那狗边窜边三口两口将好端端一张蛇皮吞下,待抓住它,掰开嘴,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蛇皮的影子。

    传说烧蛇不能在灶内,因灶灰落入蛇汤便成剧毒之物。如今虽人人觉得无甚道理,但到底无人冒死一试。于是,老规矩,当院架锅,烧蛇羹。

    游了半日泳,加之刚刚又逐狗,已是饥肠辘辘,双目紧盯蛇锅不放。一村人见状忙制止:万物有灵,盯着看势必将其怨气摄入眼中,走经络、通全身定会生病。吾顿感恐惧,忙避之唯恐不及,直至生蛇变熟,确信灵魂出窍。同宴还有蛙肉,这生平水火不容的二物,今日双双入人腹,想必也算缘份?

 

    入冬后一日,在收过的麦地拾一小犬,灰不留秋脏如乞丐。见其嘤嘤有声顿生爱怜,便挟腋下带回。洗之才发现该犬毛色雪白,两眼乌黑闪亮煞是可爱,验明性别取名鸭小姐,后觉繁琐,遂简化为鸭。

    鸭白天与我同游,夜晚宿我床下,与我感情日增。后来每一举一动必随。关之门内则用爪抓门,呜呜哀鸣。每听此声必于心不忍,于是,无论大事小事,正事歪事定带之。

    我每日粗茶淡饭,少有荤腥。鸭则不行,天性要食肉。买一、二罐头打算每日定量供给,然见其馋状便不忍心,干脆一次给之。鸭食量过人,最后连空盆也舔得如洗。

    隔壁有一孕妇,于是常有肉味隔墙飘过,鸭每闻之定想方设法窜去寻肉食。邻人虽见其可怜可爱,每每给些骨头肉皮,但总觉打扰邻人不妥,故每每肉味飘来便拿一椅端坐院中,边读书边看守鸭。鸭常两眼望我装作不动,待视我读书入境便蹑手蹑脚,企图溜走。然犬之智力到底不及于我,每每被我识破诡计。紧追几步,鸭便吓得掉头鼠窜,跑回原处卧地耍赖,任你说啥也不再动。

    鸭跟我虽清贫但体态见长,不久便一尺有余且已能吠。一日早晨,鸭吠不止。往日鸭起来总是站于床前,拱我起来为它开门如厕,今为何当院狂吠不止?起来正待教训之,但见鸭正和一硕鼠斗得难解难分。鼠生性不惧犬,而狗又偏爱多管闲事。只见鸭一只爪踏住鼠身,而另一只爪却被鼠咬住。双方进入相持阶段。互不相让。迅去对鼠处以极刑,观鸭前爪已渗出丝丝血迹。鸭观鼠死仍气不过,用嘴狠咬几口将其甩出院落。此次鸭虽勇武如男,但毕竟是干了狗拿耗子的闲事,本该得的奖赏便免了。

    出山时鸭已半大,城里不得养狗便只得忍痛别离。送它走时似有预感,死活牵之不去,后抱到托付的人家,嘱将其拴牢,以免偷偷跑回。鸭见我走,呜呜哀鸣,皮带拴着,又无可奈何。我紧走几步,不敢回首,直至听不到叫声方驻足叹息。

    鸭走后顿觉空落,以往每一睁眼,看到的定是鸭伸舌舔我手臂之相,如今犬去房空,顿觉难过,不禁泪下。

    一日晚,刚入睡,听有爪抓门,且有嘤嘤狗叫,起来开门,见是鸭,浑身是土,冲进来在我脚边打转,尾巴摇得欲断。蹲下抚之,瘦了许多,两眼也添了一丝忧郁。心头一酸,泪水涌出。

    吾自恃冷峻,自认已达不悲不喜之境地,但此回还是不得自控。

    醒来发现此乃一梦,只是泪水已濡湿半枕。想想明日午后即将返城,这一别定将是永诀,便怆然而涕下。

    早起去看鸭,只见拴鸭的柱子空无一物。村人谓余:昨夜山里一亲戚,看鸭甚是喜爱,硬是带到山里去。“这狗也是,走一路吠一路。”问有多远路程,答曰一日。看来今生今世再也见鸭不得。

    木讷半晌,回去收拾行装。想想鸭在深山,倒也过得洁净,可任着性子活,不必如我。且狗虽通人性,但想必没我这般,能感受生离死别,倒比我幸福。

    当然,若遇一凶主,明天,或干脆今天便成了盘中餐也是说不准。但我不愿作此猜测,因我不同于鲁迅,我是向来不惮以最好的好意,猜测别人的。

    从此,再无鸭的消息。

 

 

    自有鸭后,后山坡一姑娘便常来光顾,或抱鸭玩耍,或翻我案头书卷,只是没有山里姑娘的泼辣与野性,人也茁壮不足,纤弱有余。姑娘名字叫得怪:“老婆”。曾笑问为何爷娘给取此怪名,答曰:怕大了嫁不掉,便让人们先叫着。

    “老婆”母亲早丧,父亲是一憨厚猎人,据说害过眼病,眼神不济,故难得有所收获。一次上山路过,曾去她家看过,可谓一贫如洗。屋内暗如洞穴,当中有一坑,内有一老树根冒些烟火,盖取暖用。看“老婆”年纪估计其父至多不过五旬,然苍老无比,形同七旬老叟。见我来,只嘿嘿笑,问一答一。

    “老婆”在山里姑娘中算得秀气,虽家贫但衣饰整洁。“老婆”很独,少见她同其他姑娘一起游戏甚至同行,河边洗衣也是独自。有时其他姑娘、媳妇隔岸喊她,也只是笑笑,依旧我顾。

    “老婆”上过几年学,能歌,歌声动人,只是少唱。曾一日在山林闲踱,忽闻歌声悦耳,闻声寻去,见是“老婆”。见我至,顿缄口,无论说啥,再不唱。这种姑娘看来才是真正的“只能闻其声,不得见其容”,后悔不该打扰,否则还可多听几句。

    “老婆”来,常要带些野果、松籽之类,有一回竟带了一大块烤麂子肉,说是她爹特地让带来,请我尝鲜。我知道老人难得有所猎获,偶尔打到山鸡、野兔,也是集上换些生活必需,绝无入口之奢侈,便很是过意不去。第二天,特地买烟回报。老人依旧嘿嘿地笑,推辞不收。强之方收下。以后每次去,老人必拿那烟待我,自己依旧旱烟一袋。

    一日回屋,见“老婆”正在我案头写字,煞是用心。待我走近方发觉。面红,曰字太丑。“老婆”在抄一诗集,字写得也还清秀。我让她拿去,受之。

    后央我弹琴,则顺手奏一小曲。“老婆”曰好听,央我教之。先告其音阶,后手把手教其旋律。“老婆”聪敏,不久竟能断断续续,抚出个模样。老婆去后,我心想,这女孩天资很是聪慧,可惜生错了地方。

    冬天最寒冷的一日,我在炭火旁读闲书,鸭在身旁打呼噜,外面是雪。听有叩门声,开门见是“老婆”。两眼红肿,似哭过。忙问何故,未答话,泪先下。我顿有不祥之预感,递手巾,让其拭泪。鸭也醒来,看是熟人,摇几尾又睡去。

    些许,“老婆”告我明天要走。我大惑,问何往,答曰:出嫁。我万分惊讶:“你不是还不足十七吗?”老婆又开始落泪。联想到近日老婆少来,路上见到,也是一付忧郁相,便觉这事怕是早在进行之中。

    我顿生正义:“我去找你爹说。”“老婆”忙制止:“你不晓山里事,这一带同外面不同,嫁女要陪嫁。爹穷又有病……后山有一远房亲戚,按辈份该叫叔,人虽三十多,但答应不要陪嫁……”

    我知道,“老婆”这一生恐怕要定型了。然而,她爹是善良的,想必那要娶她的男人也是善良的,他们谁都没错,要错也还是怪她生错了地方。我不愿再想下去。

    “明天就来娶亲?”

    “嗯!”

    我本还想说些结婚也是好事之类的话劝她,但终于没有开口,便干坐着。

    老婆拿出上次借的书还我。问读过否,曰:没读完。我说留作纪念。便在扉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后又觉还该写点啥,便又写了“赠”,要写她名字时我顿住。从一开始,就同周围人一样叫她“老婆”,但今天想写上她的大名,因为怕出嫁后更没人叫,时间长了,怕她自己都会忘记。“老婆”大名叫吴玉莲。

    第二天没出门。从后窗刚好可以看到后山坡上“老婆”的家,娶亲的队伍还算隆重,隔了窗子虽听不见声音,但想见其热闹。结婚毕竟是喜庆的。

    或许是远,我一直没有辨出“老婆”,不过我想她是不会如祥林嫂改嫁般大闹的。

    此后上山,常去看“老婆”的父亲。老人依旧憨憨地笑,依旧抽他的旱烟。只是我从那笑中看到了异样的成份:孤独。老人似乎更老了。

    冬天过后,老人重病。一日,“老婆”同她丈夫回来,用小车把老人推走。从此父女二人不知下落。

    “老婆”的丈夫是个矮小的汉子,同“老婆”差不多瘦弱。他们离去时,我看见那汉子推着车,不时用袖子擦汗。“老婆”(如今已是真正的老婆)跟在后面,臂上挂一花布包。侧面看去,腹部似有隆起。不过,我想,那也许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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