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  彩电  光棍《十日走北川》图片日记连载27

镜头掉在了地上,身旁正乐的小张也傻眼了。我主要用这个广角镜头拍摄，摔坏了，我怎么进行下步的采访！

我拾起镜头来一看，镜头后屁股裂了，好在没直接摔着镜头，把镜头安在照相机上，按动快门，给小张照了这张像，一看还能用。

告别了梁顺成大爷，爬上小山坡，见一帮防疫的人员正往坪上村走。一问，他是来自上海的防疫人员。

我们跟随防疫人员向坪上村走去。我边走边给他们拍照。

他们挨家挨户消毒，还给村里的孩子们带来了礼品。

对这些山外来客，村民们远远地看着。他们都是夜里去胜利村安置点，白天再回来，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才是他们的家。

这一户人家的房子就坐落在路边的高高的石墙上，石墙倒了，房子塌了。房子主人叫席增福，61岁，是退休老师。他说：“有党和政府，我们能够生产自救。”他很热心，拿出我的笔记本，写上了他家的情况，看我听不懂当地语言，还帮我做翻译，并在我的本子上纪录下他邻居的情况。

席增福的邻居席增陆，今年44岁，他的腿瘸，此时他正在和一男子晒粮，这些粮食是他们从废墟中拣出来的。

“看见房子全倒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傻了似的，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完了。”席增陆说。

他们收起粮食来，又回胜利村灾民安置点去，明天再回来。他们住的坪上村离胜利村只有两公里。

这家老汉叫席成金，72岁，老太太叫黄成燕，70岁。地震时，老太太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地动房摇。老人说：“我的耳朵不好，听外面轰轰作响，还以为是过拖拉机呢，过了一会出来一看，半个山头塌了下来，汽车大的石头还在不停地往下滚。”

有只小猫跳来跳去，跳到一家的废墟上。主人出来唤猫。他叫席成双，59岁。妻子叫熊碧银，51岁，他家6口人都没有伤亡。妻子说：“地震时，我在山上干活，我手里的工具都拿不稳，回来一看，房子全倒了，什么也没有了。坐在地上哭了大半天。”

“是啊，那天，大地把人托起来又摔下，根本站不牢，石头也在跳。”熊碧银的邻居熊元书接过话茬说。熊元书正在和丈夫席成学修简易房，他们儿子在水泥厂干机修，女儿上初中，前几天和同学们集体到济南上学去了。

这户人家的老两口，男的叫席成良，66岁，双目失明15年了，地震时，他不知咋回事，只觉得东倒西歪站不稳，他趴在地上觉得房子倒了，自己却没有受一点伤，家人把他从废墟中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根横梁横在门框上挺住了塌下的屋顶，他才幸免于难。我给他和妻子照相时，只见他妻子总是笑，邻居告诉我，他妻子神经不太正常了。

几个孩子坐在石堆上边，席成良的妻子在笑，他们也在笑，只听席成良嘟囔了一句：“妻子这样，照顾不了我，要是以后我的两个娃也不管我，怎么办啊？”

太阳下山了，我们准备回返了。村民告诉我，村东边的山上地震时裂开的大缝还在，我觉得有必要亲往记录一下，便跟着两个热心的村民往那里走去，沿路不断看到这种地表裂开的景象。

10分钟后，我们在庄稼地里，看到了这条大裂缝，准确的说，是由几条宽1米左右的深沟组成。

“刚地震那天，这条地缝有两三米宽，经过几场雨和余震，已经比原来窄了不少。”

说这话的村民叫席珍军，今年37岁，他们家就在地缝旁边。他家的房子倒得最惨，两台彩电都砸坏了，只剩了两个壳。“你怎么有两台彩电呢？”我问，“原来有一台25寸模拟的，为了找媳妇盖了新房，又买了34寸长虹牌数字大彩电。”

“你媳妇呢？”我又问。

“离了，两年了，现在和80岁老母亲一块过。”他说。

“那再找一个。”

“五六万块钱的房子没有了，4万多块钱的彩电家具全毁了，还找啥媳妇啊。”说这话时，他有些伤感。

“哗啦哗啦！”对面山头又在滑坡。碎石不断往下滚，我在村里呆了半天，已经见到五六次这样的滑坡了。

坪上村，每天听着滑坡的声响过日子。

回到胜利村，席书记要我们到他家吃饭。

饭后，姚秀玲对我和小张说，可以去席书记家对面的绵阳城管大队的临时办公点洗个澡，我想起来了，我还在那里蹭过一顿早餐呢。自刚来的那天晚上在学校废墟前洗了一次澡后，便再没洗过，身上都该臭了。

这里有三个炊事员，三个都是彪形大汉，年纪稍长的叫蒲军，两位年轻的一个叫何东升，一个叫李国栋。何东升24岁，李国栋25岁，他们两个管蒲军叫蒲叔。

三个人基本上是统一的体魄，个头都在一米八以上，膀大腰圆，皮肤黝黑，都是大脸盘，高鼻梁，圆眼睛，粗眉毛。他们身着迷彩，每个人都像一座黑黑的铁塔。我想追究他们是否有北方血统，尤其是否与山东有关，便问他们都是哪里人。

“绵阳的，”蒲军说。

“我俩也是绵阳的，”何东升说。

读者朋友，你会相信他们是地道的四川人吗？

“他们人高马大，这次抗震救灾，第一时间来到了北川，他们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不少故事哟！”席书记说。不知什么时候他站在我的身后。

“好的，抽个时间咱们好好聊聊！”我对他们三个说。

“好的，先洗澡吧！国栋打火！开水！”蒲军沙哑着大嗓门一声吼叫，就像一个部队的排长连长。

“好嘞，蒲叔！”国栋回应也像一个部队的新兵！

在他们伙房外的一角，木杆子挂着热水器，编织布围起来的空间，就是洗澡间。天全黑了，洗澡间内没有灯，黑乎乎的，隐隐约约看见脚下的碎砖、水泥板草草铺就的地板和墙上的热水器喷头。地上还有一块香皂和一瓶洗发膏。这简陋的洗澡间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奔波了一天，能在这里冲一个热水澡，该是最大的享受了。

洗完澡，回到蒙古包，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

身边的小张已经睡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我家的事就是多。”多姚秀玲又在讲她们家的故事了，“我和丈夫的结婚和离婚都没经过父母的同意。我们恋爱时，父母就是不同意，说那人靠不住，我就是不听，偷偷和他领了结婚证，连婚礼都没办就跟他过起了日子。离婚也是，我们分开都两年了，父母也不知道。那日我搬家，父母还问我，小张——就是我原来那口子，怎么他没在呢！”

“你当时那么坚定地与他结婚，怎么后来就过不下去了呢？”我问。

“他慢慢变了心，后来外边有了人。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深更半夜当着我的面给那女的打电话，说的都是‘我想死你了，受不了了’等成心让我生气的话。焦老师你说，这日子能过下去吗？于是我们分开了，儿子跟了我。我开了一家小旅馆，凑合着经营着，这两年，小旅馆也关门了，我又下岗了……”

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沉沉地睡着了，再没听到姚秀玲絮絮地说了些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