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也许……

    贡曲丹增烟抽得很凶，并且他只抽外烟不抽国货。这有点儿像我只喝白酒不喝碑酒，不过他偶尔也端上烟斗吸上几口，那个造型看上去着实有范儿。烟斗和纸烟的味道截然不同，一个清香，一个刺激，比如一个女子和一个男性。

成都这几天又是阳光普照，这让一个身壮如牛的胖子动不动就大汗淋漓。即便是坐在一个地儿不动，也能看得见贡曲丹增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来。离他近一点儿的人，还可以听见他连绵起伏的喘息。可见，做个胖子有多不易。

贡曲丹增是法号，他姓张名智群，自己解释是人民群众智慧的意思。去年冬天，也就是贡曲丹增过生日前的一段时间，他发个愿，准备在规定的日子吃素。开戒后他说，吃素自己挺舒服，但会给他人带来不便，特别是一个桌吃饭的时候。

不认识贡曲丹增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高僧，至于是不是大德就得看这个人修行的怎样了。我身边有不少皈依的人，他们大多经过了世事无常变化沧桑内心想图个清净。也有少数人凑热闹起哄，六根未净只是想求佛帮他们办些事情。

成都的大太阳很毒，我和贡曲丹增以及他的师兄还有他师兄的上师降拥赤乃围桌素餐。在某个场合，如果有一个大和尚端坐，总会使这里的气场增添庄严的法相。席间，上师没有高谈阔论，饭后关于“放下”的一席话也深入浅出。

感觉让人十分舒服，没有高不可攀神机妙算玄而又玄的装神弄鬼，上师也是一个好学之人，他的普通话说得十分流利，使其所要沟通或表达的东西言简意赅。他说，凡事不要太执着，随遇而安却又不懒散，人生本身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

人高马大的贡曲丹增身着一件香云纱材料的褂子，厚实的大手将一把没有任何图案的折扇抓在手上。不知道他是有意让这支扇子空白，还是冀望神来之笔描绘出吉祥如意的风景。此外，他手腕上的缠绕的佛珠也十分引人瞩目。

张小肉和沈铁西迟到了一步。这两天，她们并不多都是被我的电话铃声叫起来的。成都的夜生活让人无法拒绝诱惑，但她们面对花天酒地群魔乱舞的同时又不能不掂量一下身上的工作，她们是为郭德纲演出来打前站的。

春婷茶馆的门前就立着一幅巨大的演出广告。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张小肉汗流浃背地把这个东西从外边在背进来，组装后放在了门前惹眼的地方。这之前，她试探着和茶馆的老板娘陈婷商量放广告的事儿，婷姐是爽快人，当然满口答应。

贡曲丹增对张小肉道：“有什么问上师的尽管提问，如果觉得不方便就个别谈。”张小肉说：“问题多了去了……”其实这个年龄的女子纠结的事情不外乎是将来能嫁个什么人，婚姻能不能幸福美满的指数有多少等等。

你见过幸福美满的婚姻吗？如果有，那也是在中央电视台或主流媒体或所属妇联杂志的宣传报道中。我始终相信爱情，但对婚姻不免有点心儿灰意冷。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则为两家或者七大姑八大姨参与的事故，谈何幸福。

离郭德纲演出还有一个月，猫胡子将援兵沈铁西发到了成都。这时，张小肉已经孤军奋战两个多月了。当初一起来成都的除了张小肉还有一个姑娘，后来那丫头被派到了重庆。我前几天在山城见到她，一个深情拥抱就啥都不说了。

沈铁西来成都那天晚上，我与贡曲丹增在重庆的一条大船上酒足饭饱后奔往解放碑与猫胡子汇合。暴风雨就要来了，猫胡子的小身板儿玉树临风地与解放碑相提并论，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他乡遇故知的情绪油然而升。

雨下大了，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盯着雨中奔跑的姑娘的大腿小腿。异曲同工，猫胡子和贡曲丹增手腕上都挂了几串珠子，我理解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渐渐成为一种习惯，也就是带有某种宗教信仰意志支持，也是一种精神追求。

我见到沈铁西时，她已经和喜羊杨子以及龙双峰这类货色们混熟了，地点还是那家酒吧。搞不懂喜羊杨子为什么总来这个酒吧，也许是这家酒吧有一幅他的作品，上面画的群像是经常来这个酒吧的各色人等，这也让他引以为自豪。

又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我与沉香子和喜羊杨子及陈婷第一场大酒后又来到这间酒吧。陈婷喝多了，在她醉得人事不省时被拍了照片。别多想，肯定不是裸照。陈婷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身边的沉香子悉心地照顾她。

喜羊杨子随手翻开速写本，对着沉香子画了起来。不能不承认，他今天的画大失水准，彻底演砸了。我也打哈哈凑趣地画了一张，同样得到了沉香子嗤之以鼻。她不露声色地画了一幅我和喜羊杨子的合影，令我们大惊失色。

沉香子的画我后来纸包纸裹地收藏起来。坦率地讲，这画画得如同出自大师的手笔。问题是沉香子是个学编导的，画画并没有得到过专业系统的训练。也许正因如此，才画得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两个老男人的认知。

沉香子的画让我喜出望外的同时也让我感慨万千，我们这些学专业的人学到的往往是一些雕虫小技。这和我们的教育方式有关，原来还可以培养出听话的学生，现在的学生毕业后扔到社会上基本无用，还得用人单位重新回炉。

沈铁西坐在对面，我的身边是张小肉。面对这个“村里来的新人”，我几句话就让她顺从地伸出了小手让我给她看看手相。我说我是连面相一起看的，这更使得沈铁西来兴起盎然，于是我抓起她柔软的小爪子胡说八道起来。

我说沈铁西前后谈过三个男朋友，她点头表示认可。我说她三个男朋友处得时间都不长，她又使劲儿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后面的一句终于下了道：“你这个妹子胸无大波……”她马上揭穿：“你这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到的。”

我立即狡辩：“这大热天儿你还围着个宽大的围巾，我如何看得见你的胸大胸小？”在场的人都笑了，男的不怀好意，女的心领神会。茶余饭后，特别是酒后人们都性致勃勃，这时候有一个情色一点儿的话题一呼百应根本不是问题。

我问沈铁西现任男朋友是谁，她说还不知道呢。我说今天就给你答案，一边说一边告诉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贡曲丹增一脸宽厚，假装义正辞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乐了：“我只要屁股。”

沉香子不在，所以我比较放得开。何止是放开，简直是放肆。你想，一个德艺双馨的老流氓再混到我这样德高望重的份儿上，人生的经验和人生的性经验都超级丰富，对付一两个爱慕虚荣的小女生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沈铁西是个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女生，她的手纹络细密，纵横交错，一看就是一个比较认死理，喜欢酝酿情绪的人。听书掉泪顾顾影自怜是她的拿手好戏，有点小小的歪才，时不时地陶醉其中，追求完美，经常有良好的自我感觉。

点到为止，沈铁西再要求我多说几句的时候我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第二天，当我和沈铁西走在春熙路时，她仍不屈不挠地要求我给她再算一算。同行的贡曲丹增和张小肉一脸捉摸不定的笑容，可我却看见了他们心照不宣。

这个世界坏男人太多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贡曲丹增问我们是不是要喝水后一头扎进了路边杂货店，过了一阵子她兴高采烈地出来报料说里面有个美女。所谓美女，就是一个推销的女大学生，样子清纯。文化衫上印着“也许”。

也许没有也许……

（本文为小说《醉生梦死》节选，欢迎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