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园林绿化”第一股的东方园林，在上市四年后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近日，有媒体质疑该公司应收账款存在坏账风险，在“国家将全面清查地方债”消息背景下，总额高达17亿元的应收账款能否顺利收回愈来愈引发投资者的担忧。

      笔者分析东方园林历年财务报表后发现，巨量应收账款也许只是该公司种种潜在问题的冰山一角。而此前未被人们关注的高达37.9亿元存货，才是风险的真正聚集地。一方面，大量的工程施工存货能否顺利变现存在未知数；另一方面，错误披露会计科目-存货子科目，也是其信息披露中的一大硬伤。

      2008年至2012年底，东方园林主营业务收入4年间取得近10倍增长，由上市前最后一个会计年度的4.1578亿元增长至39.38亿元。与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相伴随的是，应收账款已更高的速度增长，由2008年底的0.8489亿元，增加至2012年底的17.27亿元，增长了20倍。

      在房地产业面临国家调控，地方政府卖地收入锐减，进而导致财政支付困难的背景下，占据营业收入近50%的应收账款，被人们认为东方园林的经营中存在潜在的坏账风险，而忽略了其高达35.62亿元存货背后所隐藏的危机。

      业内人士指出，对于工程施工企业会计报表而言，呆坏账有两大主要藏身地：一是应收账款，另一个是存货。

      东方园林财务数据显示，该公司存货正在以3倍于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的速度累积。2008年时这一数字仅有0.9588亿元，而到了2012年底时已高达35.62亿元，5年间增长了30倍。下表是东方园林过去5年间的主营业务收入、存货、应收账款等主要数据。

 科目\时间           2012-12-31 2011-12-31 2010-12-31 2009-12-31 2008-12-31

营业总收入            393830.37 291010.69   145353.46   58407.85   41578.04

应收账款              172742.39 126486.12    48871.55   19632.43    8489.12

存货                  356241.66 162418.11    85054.67   32570.94    9588.51

净利润                 68812.29  44973.49    25800.62    8373.17    5919.83

存货+应收账款         528984.05 288904.23   133926.22   52203.37   18077.63

存货/收入                  0.90      0.56        0.59       0.56       0.23 

应收账款/收入              0.44      0.43        0.34       0.34       0.20 

存货+应收账款比/收入       1.34      0.99        0.92       0.89       0.43 

      从上表可以看出，2008年以前，东方园林的应收账款占主营业务收入较低，仅为其收入的20%。上市后，公司募集了大量资金，从而可以采取更为宽松的回款政策来扩大业务。这一策略很快获得回报，2010年度，应收账款占收入比由2008年度的20%提升至34%，公司营业收入也由4.1578亿元增长至14.5353亿元。

       2011年度营收账款占收入比进一步提高，达到43%，此时房地产调控引发的地方债务信任危机已为投资者所关注。在鄂尔多斯出现的“鬼城现象”、地方政府借债给公务员发公司的消息开始见诸报端。

       此时，作为判断收入质量的会计科目——应收账款，并未在地方政府债务信任危机中上扬，2012年度时仍然保持44%一线。主要从事市政园林绿化，以地方政府为主要客户的东方园林，表面上看并未在这场风暴中受到冲击。

       然而，另一呆坏账高发地——存货，此时却出人意料地开始飙升。在东方园林上市后的前三个会计年度，存货占收入比始终维持在0.56一线。到了2012年，这一数字迅速飙升，达到0.90。这意味着，有占总收入近90%的已完工工程未与客户结算。

      严谨的讲，简单的以存货作为“已完工工程未与客户结算款”并不准确，因为存货中还包含原材料等子科目。以东方园林2012年年报为例，其存货中就包含原材料（33.89万元）、消耗性生物资产（2.656亿元）、工程施工（32.96亿元），其中工程施工占绝大多数比例。因此，为了方便说明，笔者以存货作为近似计算。

      而正是在存货项上，东方园林的信息披露存在重大错误。

      根据《企业会计准则第15号————建造合同准则》和财政部2003年《施工企业会计制度》的要求，补充报表中存货下应披露的子科目为——“已完工尚未结算款”，而非“工程施工”。

      事实上，“工程施工”与“工程结算”属中间科目，不应体现在财务报表中。在编制财务报表时应将二者冲抵后，形成“已完工尚未结算款”。从这一点来看，东方园林在年报会计附注上的披露，存在重大错误，即存货下的子科目——“工程施工”并未减去“工程结算”，导致数据失真。      

      会计界人士同时指出，在施工企业中，“已完工尚未结算款”是最容易隐秘成本、调节利润的一个科目。根据建造合同准则，财务报告上所反映的已完工未结算款：

        =合同成本-工程结算

      或=开累实际发生的合同成本+开累确认的合同毛利-工程结算

      或=开累实际发生的合同成本+开累确认的合同收入-开累确认的合同费用-工程计算

      或=已发生未确认已为费用的成本挂账+已完工未获得业主签证的工作量所对应的收入

      由上述公式可推算出，已完工尚未结算款由已发生但未进入利润表费用项目的成本和已确认未获业主批复的收入两部分构成。

      那么，“已完工尚未结算款”是如何调节利润的呢？这要从工程施工企业收入确认方法上说起。《建造合同准则》规定收入的确认方法有成本法和已完工作量两种。

      在成本法下，按实际发生的成本占预计总成本的比例确认完工百分比，在这种情况下，开累确认费用=预计总成本*完工百分比=预计总成本*实际发生合同成本/预计总成本=实际发生合同成本。也就是说成本法下，实际发生的合同成本将全部确认为合同费用，不存在实际发生成本挂账的问题。所以，成本法下已完工尚未结算款=开累确认收入中未获得业主计量批复的部分。

      在已完工作量法下，开累确认的收入是通过对现场已完工作量的测量来确定的。

      东方园林在2012年年报中并未提到以成本法确认收入，只披露了“按完工百分比法确认提供劳务的收入和建造合同收入时，确定合同完工进度的依据和方法”（P121），表明该公司收入确认实际上采用的是已完工作量法。而这种方法往往存在故意高估收入，少计费用现象，进而为人为操纵利润提供空间。

       在这种模式下，实际完成工作量和业主的批复签证总是存在一个时间差。另外，实际确认的合同费用=预计合同总成本*完工百分比=预计合同总成本*实际已完工作量/预计总收入。由于一个合同下的各项具体工作内容（分项、分部工程）的毛利率不同，而建造合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在于在整个合同牵涉期内均衡地确认收入费用和利润，避免项目毛利的大起大落。这一情况导致项目的收入和实际发生的成本不同步。这样，必然导致一个项目实际发生的总成本不完全被确认为费用。这种情况下，已完工未结算款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已完工并确认收入，但未取得业主的计量签证导致的，一部分是实际发生但未确认为合同费用的成本挂账。前者是计量的时间差导致的，后者是因为各部分工程毛利率差异造成的。

      为了避免已完工作量法对财务报表使用者构成误导，《企业会计准则第15号——建造合同（2006）》第六章第二十八条明确规定，企业应当在附注中披露与建造合同有关的下列信息：

　　（一）各项合同总金额，以及确定合同完工进度的方法。

　　（二）各项合同累计已发生成本、累计已确认毛利（或亏损）。

　　（三）各项合同已办理结算的价款金额。

　　（四）当期预计损失的原因和金额。

      笔者翻阅东方园林年报发现，对于上述企业会计准则所要求披露的各项数据，只披露了固定造价合同部分的合同金额、累积已发生成本等项，合同金额仅有4.6878亿元。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对于占收入比例超过80%的成本加成合同的各项数据，竟然只在所披露的表格中列出字段抬头，而具体数字则是空白。

      由于东方园林年报中缺乏法定应披露数据，人们无法直接判断该公司是否利用“已完工作量法”调节利润。但现金流量表显示该公司的经营日渐陷于困顿。财务数据显示，2009年上市以来的东方园林净利润始终稳步增长，年净利润分别达到0.8373亿元、2.58亿元、4.4973亿元、6.8812亿元。

       然而，上述利润终究是纸上富贵，并未给公司带来真金白银。现金流量表显示，该公司经营性现金流始终处于净流出状态，2009年为-1.1381亿元、2010年为-2.59亿元、2011年为-3.96亿元、2012年为-2.51亿元。

      大量的资金流出，已经令对东方园林的支付能力造成影响。从2012年开始，该公司破天荒地开始使用信用票据作为支付手段。2012年中报之前，东方园林应付票据均为"0",当期该公司的应付票据余额为1.0248亿元，2012年底迅速增加至7.058亿元。而2013年一季度时，这一数字更进一步飙升至8.67亿元。

      一面是上市后东方园林通过为地方地方政府垫资来谋求项目，一面是地方政府债务危机面临爆发回款困难，造成应收账款、存货居高不下，最终导致现金流枯竭，不得不采取票据方式短期融资用以支付原料采购款。东方园林的业绩神话，终于在4年后遇到窘境。

      进一步分析该公司还可以发现，垫资扩展业务只是造成其显示窘境的原因之一。事实上，通过违规操作关联交易，转移资金、输送利益等也是造成东方园林经营陷阱的另一大推手。

开累：“自开工以来累计完成”的简称

成本加成合同：指以合同允许或其他方式议定的成本为基础，加上该成本的一定比例或定额费用确定工程价款的建造合同。即合同签订时，双方只约定工程质量，承包方只要按发包方的要求做就行了，至于价格问题由发包方随行就市结算,用多少报销多少，原材料涨价时，承包方就不会着急，反正有发包方撑着，承包方是按固定利润率结算的，涨价部分由发包方消化。所以说成本加成合同的风险是由发包方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