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日
我忙活了差不多一年的约35万字的书稿终于于12月初全部完成并交付出版社,不知为什么,这似乎并未让我有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人家说,一件作品完成了就成为一个自主的生命,与它的创造者不再有任何关系。也许我太过追求完美,总觉得它还有不断修改的必要,在这方面我不是很放得下。
过去一个月遭遇了一些不在预料之中的重大变故,我的应对之策基本上是平静等待,更直接地说就是不作任何应对。读书是保持心灵宁静的良药,上个月里读到了两本好书,颇值得推荐。它们就是已故美国保守派政治哲学家艾伦·布卢姆的《美国精神的封闭》和《巨人与侏儒》。艾伦·布卢姆是20世纪后20年里最有影响的政治哲学家、美籍德裔犹太人列奥·施特劳斯的得意弟子,我认为,不管你是个自由派还是保守派,不管你赞成还是不赞成施特劳斯派政治“哲人”的箴言,他们力图重起的“古今之争”在当代是有重大价值的。
现代人的致命病症就是对“进步”的盲目信仰,轻视古典的智慧。我记得我小学或初中念历史时,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用这样的句法来“称赞”现代人心目中了不起的古代英雄:“在**多年以前,他们就能有如此的智慧!”或者“连古人都能如此……而我们现代人反而……”这种句法隐含了一个被认为是不证自明的前提:现代人比古代人有更高的智慧。对于这个前提,我当时也是深信不疑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怀疑它的正确性。经过20多年的心灵成长,我现在终于彻底否定了它——这充其量是我们现代人的一种无知的狂妄而已,它甚至比我们热衷于抨击的历史上的许多迷信和偏见更加狭隘,因为那些过去的偏见往往使人谦卑自省,而当代的迷信则令人忘乎所以,无所顾忌,乃至为所欲为。换句话说,对传统偏见的反抗本身却变成了新的偏见。启蒙的真义在于破除教条,而不仅仅是破除某一特殊的教条。但是,我们看到,随着启蒙的胜利和对传统教条的成功瓦解,启蒙本身却成了新的强大教条。于是,启蒙便开始走向自身的反面,它不过是以一种偏见取代另一种偏见罢了。不说别的,就我个人的认识而论,我认为2000多年前的释迦牟尼可能是整个人类历史中最具有智慧的一个人。至少,他比所有近代以后自认为掌握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的那些人要有更高的智慧。就人类智慧的“进步史”来看,只有自然科学领域的智慧(大致相当于康德所说的“纯粹理性”的范畴)是真正“进步”的。而在道德(实践理性)和审美(判断力)领域,似乎与古人相比,现代人是大踏步地“退步”了。更客观地说,在这些领域,现代人的平均水准或许是有些提高的,但出类拔萃的天才级伟大心灵却是日趋凋零和枯竭的,这一不争事实已经充分揭示了“现代”的深刻弊端。
艾伦·布卢姆在《巨人与侏儒》一书的导言中说:
本书的题目并不特别与一个老说法相关:“我们都是矮子,但是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谦卑的姿态,表达了太多的自我满足。巨人是那么容易让我们爬上去的吗?巨人的功能就是把侏儒扛上他们的肩膀吗?或许他们曾经是亲切和蔼的,但是现在他们却把我们摔在了地下,偷偷走了,只留给我们一个视界更宽一些的幻觉……
在这个危机四伏而人们又不自知的时代,重新认识古人的智慧真可谓是当务之急。
上月还重读了贝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著的《西方哲学史》。与一般的学术著作不同,罗素把这两本书写得充满他自己的个性,加上他优雅流畅的文字,使它十分通俗可读。我盖在书首页上的印章显示,我是在1991年1月4日买的。我记得初读它是在同年3、4月间,那时我正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攻读第二学位,那年春天我得了一场严重的肝炎,被关在同济大学医院隔离病房,而且一关就是3个月,在病床上百无聊赖之际读完了这套近80万字的哲学史。到今天,一晃17年过去了。
下面是2007年12月份内读完的几本书的目录——
《自然权利与历史》,【美】列奥·施特劳斯著,彭刚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1月第1版;
《隐匿的对话——施米特与施特劳斯》,【德】海因里希·迈尔著,朱雁冰、汪庆华等译,华夏出版社2002年7月第1版;
《美国精神的封闭——高等教育如何导致了民主的失败,如何导致了今日大学生心灵的枯竭》,【美】艾伦·布卢姆著,战旭英译,译林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版;
《巨人与侏儒——布卢姆文集》,【美】艾伦·布卢姆著,张辉选编,秦露等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8月第1版;
《西方哲学史(上卷)》【英】贝特兰·罗素著,何兆武、李约瑟译,商务印书馆1963年9月第1版;
《西方哲学史(下卷)》【英】贝特兰·罗素著,何兆武、李约瑟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6月第1版;
《遥远的乡愁——台湾现代民歌三十年》,重返61号公路著,新星出版社2007年9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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