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寿人去,茶寿有怀——父亲生日有感

标签:
米寿茶寿生日杨苡父亲 |
分类: 流云易逝日犹光(回忆录) |
我的父亲是2002年去世的,享年88岁,88岁又被称为米寿。得米寿而终,对经历过大难的他来说,也是后福深厚了。不知不觉,他去世已经20年了。
今天是9月27日,是父亲的生辰。今年是父亲冥寿108岁,而108岁被称为茶寿。
米寿人去,茶寿有怀。回忆起父亲,颇有感触。
父亲最后的工作单位是译林出版社,职称是正编审,相当于正教授。他精通好几国外语,说是学养深厚,也不为过。
虽然他上世纪40年代从中央大学(现南京大学)外文系毕业的,但是,父亲其实没上过什么学。
父亲小学毕业后,父母都相继而亡,生活难以为继,妹妹送到亲戚家抚养,13岁的他自己由表兄曹海林介绍,在上海基督教青年会当小工友(当时曹是工友领班)。在青年会时,经当时青年会干事兼青年会职工学校校长黄仁霖同意,免费进入夜校念英文。
父亲一直很热爱学习,抓住任何学习的机会学习各种知识。两年后1929年,15岁的他随着黄仁霖调到南京,到南京南京励志社当小工友,也继续自学。
1931年在他17岁时,由励志社体育干事钱一勤资助,到上海青年会中学念书,当时插班在初一下。半年后转到嘉兴秀州中学念书,插入高中班,直到1933年夏,高中毕业。所以实际上他的高初中一共才上了两年,初中半年,高中一年半。
他学习非常刻苦认真,立志做一名理工男,1933年,曾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电机系的梁士诒奖学金,未取。没有奖学金,即使能考上大学,他也无法读,因为没有钱。
后来经人介绍,到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做事。后又进入该行第四期行员训练班学习,分派在总行国外汇兑部实习,后成为行员。可是他还是想读书,终于在1940年秋,经过统一考试考入当时在重庆的中央大学外文系。当时的学资是靠自己很微薄的积蓄。这时他已经26岁了,是班级里年龄最大的学生。
103岁的著名作家杨苡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他时说:“何如是我在中央大学外文系借读时的同学,班上老大哥式的人物。他父亲是商务印书馆的工人,家境不是很好,他学习特别用功,成绩特别好。范存忠先生很看重他,要他留校任教。当时班上很多男生报名到美军中当翻译,他优哉游哉的,说范先生不叫他去,他要做学问。后来上面下令征调,外文系四年级男生统统去当翻译,范先生也没办法。”
一个上海最底层的产业工人家庭出身、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就是凭着一颗热爱读书的顽强上进的心,靠着自己的半工半读(当然也离不开一些受到过西方教育的人的热心帮助),终于完成了大学学业,总算学有所成。
虽然他的中年遭遇了人生的坎坷,三十多岁时被诊断为绝症(严重的肺结核,后来动过大手术)、被打成“右派”、被劳教北大荒、被下放农村当农民,但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最后恢复工作,改正政治结论,活到了88岁。
父亲去世时,我写了一副挽联;
家道贫寒,求知不辍,经历坎坷,遐龄九秩;
为人正直,治学谨严,辱荣偕忘,忠耿一生。
父亲为我们后人树立了榜样,但是我却没能像父亲那样始终未求知不辍。我的学习在离开学校以后便几乎中止了,虽然以后也学了不少东西,杂而不精,完全是实用主义地为了眼前需要而学,并没有固定的目标和一点点远大的抱负。
在乡下插队时,天天和父亲在一起,我也没有学习英语,我自作聪明地认为像我这样的家庭学了没有用,宁可去学木匠,也不愿学英语。后来,我在报考研究生时,恰恰是因为英语差十多分没有过线而失去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当年我和考生第一名的总分是相同的,如果英语达线了,我就成了第一名。
父亲从来没有勉强我做什么,学什么,可能他从小就没有受到父母的管束与鞭策,总是自己决定去做什么,学什么,所以他用一生告诉他的孩子,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自己的路自己走。只有自己决定,才不会有后悔。故而,活到今日, 我没有太多的遗憾,因为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决定如何行走的。
父亲离开我们二十年了,我很想念他。日子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