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现代启示录》，另一部杰出的越战片是《天与地》，著名导演奥立弗·斯通拍摄的“越战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其他两部为《生于七月四日》和《野战排》，均为曾获奥斯卡重要奖项的名片）。越南影坛新星姚志丽出演主人公黎里——一个俏丽的农家女孩，一个本来徜徉于万物之间自由自在的野孩子，可是，战争一夜之间毁了她的梦，并在她的内心留下了巨大的劫难。
　　我至今记得黎里第一次面对炸弹和美军时那惊恐的表情，无助，令人心疼，却又不得不去适应战乱期间残酷的生活：她卖过黑市货物，当过吧女，还遭到过强奸。最后，跟一个美国军官来到美国，开始了４０年远离亲人、颠沛流离的异乡生活。
　　她渴望在新的土地上找到新的希望和活下去的理由。没想到，踏上美国的土地之后，那个深情体贴的丈夫，很快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越战，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笼罩着他们，一点点地改变着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一点点地腾空他们的内心……
　　战争并没有结束，它继续在和平时代的生活中延续。
　　我在影片中听到了希望破裂的声音，但不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而是在平静的日常生活中。这部控诉越战造成的灾难及其后遗症的影片，最大的特色是，把主体场景从越南战场搬到了一片和平气象的美国，通过一个小女子几十年的命运，告诉我们，种植在每个人血液里的战争比越南丛林里的战争更可怕，因为它没有结束的时间，也没有胜利者。所有被战争的记忆俘虏了的人，接下去的生活就如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的结尾所说的那样：他们在苦熬……
　　是的，苦熬。也许，唯一的慰藉就来自于故乡起伏的稻浪和平静的山野了（在喜多郎的配乐声中，它们是那么美）——黎里生活在越南中部的岐萝，家乡的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在战争降临前，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是，这样一些美好的记忆，也常常被梦中的炮火和飞机轰鸣声撕破。
　　生活还要继续，但再也无法复现战争前的宁静与美了。而民众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这就是越战的真相——当我于１９９８年夏天第一次踏上越南那块苦难的大地时，所看到的《天与地》式的命运沧桑仍然令人落泪。
　　（《天与地》由美国华纳公司１９９３年出品）

（载《南方都市报》199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