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特区文学》2004年4期
情人
尹丽川
这时候,你过来
摸我、抱我、咬我的乳房
吃我、打我的耳光
都没用了
这时候,我们再怎样
都是在模仿,从前的我们
屋里很热,你都出汗了
我们很用劲儿。比从前更用劲儿。
除了老,谁也不能
把我们分开。这么快
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
2000/7/31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作家群里,尹丽川的才华无疑是独异而耀眼的。她花在诗歌上的精力并不多,但她的诗有着尖锐而深邃的力量,我喜欢读这样的诗。她的诗往往很短,干净,节制,节奏感强,有着不易觉察的沉思面貌,看似粗鲁,里面其实蕴藏着另一种文雅。
我是在《下半身》的创刊号上读到尹丽川的《情人》的,我以为,这首诗和她不久后写作的《爱情故事》,都可看作是“下半身”的经典之作。尹丽川成功地注释了“下半身”的另一面。她也写性,写身体,但她保留了分析和思考的偏好;她也使用大胆的细节,但细节作为一种经验,常常能被存在所照亮。所以,她能看见“一对璧人”“眼里有着器皿的哀愁”(《公平》),她描述“你抽出你的东西”时会说,“我的完整/被多余破坏……/我的肉体,空出一块荒”,“我已偷走它的体积/却没能留住它的重量”(《爱情故事》)。而在这首短短的《情人》中,我同样读到了难言的悲伤和时间的力量。“你过来/摸我、抱我、咬我的乳房/吃我、打我的耳光”,以及“你都出汗了”,“很用劲儿”,都是身体细节,然而一句“这时候,我们再怎样/都是在模仿,从前的我们”,迅速揭开身体背后的苍白和匮乏,一切来自身体的努力,“都没用了”,因为“这时候”不过是在努力“模仿”“从前”——激情和快乐,爱和欲望,原来都经受不起时间哪怕最为温柔的磨碾。
而比时间更为可怕的,是人心的荒凉。“这么快/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既是时间的杰作,也是人自身的深刻困境的表现——生活成了一种模仿:现在模仿过去,未来呢,必定是在模仿现在,所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尹丽川通过书写“情人”间激情与欲望的衰败,深刻地洞悉了人内心的贫乏,以及人在时间面前的脆弱。
她告诉我们,欲望和存在一样,都是一个错误,但它不容修改。
如果没有永恒,也不存在超越的爱,那身体便是人类唯一可靠的家。身体的激情,肉体的欢乐,尽管短暂,但它很可能是唯一真实、可信的事物。是的,爱可以作假,惟独身体不会说谎。但我一直认为,身体应拉住灵魂的衣角,否则身体就成了肉体了;有了爱,身体才会被赋予人性的光辉。
身体里隐藏着灵魂的秘密。菲力普·罗斯在《垂死的肉身》一书中说:“身体所包含的人生故事和头脑一样多。”这是真的。尹丽川的写作有力地证实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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