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罗振民收拾垃圾时，见一对男女学生在水房搂着吻嘴儿，慌慌掉转头：现在的孩子穿名牌，骑电动车上学，吸烟喝酒扔馒头就够坏了，竟搂抱吻嘴儿。不懂仁恭礼法，书白念了？

正思谋着，几个老师的说话声传来：

罗老头是龙牌老板爹。开啥国际玩笑？

前天同学从省城来恒山游玩，我带到亨吉利吃饭，看见隔壁雅间，罗老头戴着生日冠坐在正席，孩子们拍着拍子唱“happy birthday to you”，龙牌老板正给老人敬酒呢。

龙牌老板的老爹拾破烂。荒诞现实主义！

敢情龙老板养小三有债了，他爹拾破烂还债呢。现在哪个老板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嘿嘿。就是。现在哪个老板不坑蒙拐骗？龙牌老板蹲过大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老人自食其力，可敬。龙牌老板我教过，是淘气，但聪明。要是流氓，有人嫁他？这声音熟悉，噢，这位黄老师教过罗勇，来家访过，给过好多书。

这次作文竞赛拉他赞助，他愿赞助就是好老板。

声音突然断了。老师们鄙诋、蔑视、敬佩、嘲讽、羡慕眼神挤过来，罗振民感到被剥光衣服一样冷。这就是现代的老师？学生浪费不管教，学生搂抱吻嘴儿不管教，却背后诋毁人！罗振民心头突地一跳：让儿子赞助作文竞赛，叫他们看看啥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念头一闪间，老师们匆匆走开了，水房那两学生一溜烟跑了。

罗振民找到校长说，我要赞助作文竞赛。

校长沉吟一会儿说，我们不能拿您的辛苦积攒的养老钱做奖金。

我还用养老钱？要不是您救我，我可能被人打残了。

您跟罗勇商量了？

不用跟他说。

您自食其力让人敬佩，还想着教育孩子，谢谢您。得跟罗勇说，免得给他添麻烦。

罗振民抽手，从衣襟底兜掏出手绢，说，弄脏您手了，快擦擦，我手有细菌。

细菌？我们才满脑子细菌。

罗振民回家，儿子正好在，听说爹要赞助作文竞赛，笑笑说，爹。我出1万元冠名“龙牌杯作文大赛”吧，我的经历可激励孩子进取。

现在的孩子不缺激励，缺吃苦，好多学生周末返校，在柳河公园下车，离学校不到半里却打车回学校，吃馒头剥皮，穿名牌，我身上这些衣服就他们扔的。孩子们知道是我捐的款，会有感触，懂得珍惜。

罗勇点点头，说，那我拿1万做教学基金吧。

罗振民想，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老师冷嘲热讽人，学生能学好？罗勇设立教学基金，让那些变色眼镜看看！随即笑了，跟小人赌啥气？

五

几天后一个上午，开赛仪式上，校长介绍老人经历后，说，罗振民先生捐助竞赛，所以我们这次作文竞赛叫：振民杯作文竞赛。

罗振民看到学生们神态肃然，眼神纯净明亮盯着他。

第二天下午，校长请罗振民到办公室决定获奖作文。

黄老师读老师们初选出来的优秀作文，都写的感人，读到《我最敬佩的人——拾荒爷爷》时说，这篇作文写了给您起绰号的事儿。罗振民脑海浮现出李刚笑眯眯样子。黄老师读到孩子爸爸叫李德明时，罗振民想，就那年省计委倒腾煤那个公鸡嗓子？快二十年了，孩子差不多这么大了，可孩子该在省城读书呀。罗振民问，李刚是咱县的？

校长说，老家咱县的，高一下学期从省城转来的。他爸是省煤炭厅厅长，落马了。他爷爷从村里来城里租房陪读。

罗振民想，造化弄人，人活着就像演戏：李科长升厅长，最终蹲了大狱，孩子受累回老家读书；自己下岗了，不读书的儿子赌钱打伤人蹲大狱后，出狱成了商人，资助学校设立教学基金。

罗振民听黄老师读完这篇作文说，文笔我不懂，敢于承认错误，懂得感恩，这品质很好。

校长说，我们注意到学生们追求高消费，追求一夜成名，想通过作文竞赛引导他们形成正确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李刚的作文切合竞赛主题，您没意见，它就一等奖了。

颁奖典礼开始，罗振民坐在主席台上，露出罗纳尔多的招牌微笑，张开的嘴就像秋天熟透的豌豆茭，往出爆豌豆……

校长宣读颁奖辞：一等奖：《我最敬佩的人——拾荒爷爷》，作者李刚。这篇作文文笔也动情感人，表达对人尊严活着的思考，直面自己的缺点，表达了感恩。请作文竞赛赞助人罗振民先生颁奖。

罗振民高兴地把奖状与2000块钱递给李刚。

李刚哭了：爷爷。对不起，我不该给您起绰号。

罗振民拍拍他的后背说，孩子，快快长大，我等着看你与罗纳尔多踢球呢。

颁奖结束后，校长宣布：经校委会研究，决定请罗振民先生担任我校课外辅导员，说着，递过一大红聘书。

掌声一波一波涌起。罗振民举着聘书，看看儿子，罗勇若有所思。       

六

罗勇送爸回家，爸，刚校长跟我说，从明天起，环卫队派垃圾清运车来清理垃圾，您不用去收拾垃圾了。

你的主意？

不是。这是趋势啊。校长同意我资助教学基金。

明天跟我看看李刚爷爷去，你资助李刚读书哇。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