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闲人刘亮程谈话随想(节选)
霍
军
看《一个人的村庄》,有个庄稼汉扛着铁锨随风乱转黄沙梁。
今天,庄稼汉真人露面酒泉图书馆。
刘亮程来了。
刘亮程更像个书生,文静秀气。他说老家是甘肃酒泉金塔,后来做教师的父母亲逃饥荒到新疆,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变成了农民。他就老做一个梦——攀爬一座高塔,后来好大年纪回金塔老家,见了那座真正的塔,一下惊喜——这就是我的梦嘛。梦原来就是现实!
这个感觉我也有过:3岁前老做个梦在水车上旋转,5岁跟父亲回张掖老家,头一回见识了巨大的木轮水车,让我眩晕。记忆有时候是娘胎里带来的。弟弟说肃南的青草山坡他老梦见,可他头一回去肃南,36岁了。他梦见的是妈妈年轻时代的体验。
还有,刘亮程说他妈妈在金塔怀了他,生他在新疆。老根在金塔,体验却完全在新疆。由此他阐发一个关系——故乡与家乡。家乡是地理上的老家。故乡呢,则是精神上的家园。因此一个作家应该去开掘自己的故乡。那些从来看不见故乡的人,才会一个劲儿人云亦云,说标准话,写国际大事,看国际新闻,对世界津津乐道,却对故乡的事一知半解,模模糊糊。还多了人写了很久找不到感觉,只能说他们还走在从家乡到故乡的路上,离抵达还很远。
我想妈妈在张掖怀了我,在阿克塞生下我。我在阿克塞长到30岁,那儿的下山风吹我长大。哪里算我的故乡呢?得想想,得想想。刘亮程几句话让我想很久。
还有,刘亮程说,他一家跑新疆住在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边上种地,可回老家一看,原来金塔也在沙漠边上,只不过那沙漠叫巴丹吉林。就说这世界真是怪,到处都是沙漠。
刘亮程慢慢儿说,《一个人的村庄》原来是当小说构思的,因为作为一个“懒人”,他不愿为搭建一个长篇小说的宏伟构架劳心费神,便想一段一段儿写来,就拈出个叫“刘二”的“乡村闲人”,新疆土话叫“闲锤子”,在别人勤劳忙碌种麦子放牲口养娃娃的时候,一个人在村子里东游西逛,顺风跑来来跑去,看虫子睡觉,看地上的草,看村东头的房子晒的太阳比村西头多;把每一天日出当成大事,早晨站在房顶迎接太阳出山,傍晚又送夕阳落山。
刘亮程说中国农耕文化崇尚勤劳,鄙夷闲散。可他自己不知为什么一直羡慕能闲下来的人。小学时候学篇课文批判大地主刘文彩,说那家伙娶十几个老婆,山珍海味,还要躺着吃饭。别的同学义愤填膺,他就傻想:啥时候能过上躺着吃饭的闲生活,就美了。
我不奇怪他赞美闲人——我们实在对忙人赞得有些狠了。好像天地之间大家一起忙忙碌碌才可以活得下去。勤劳勇敢,华夏正宗精神,没问题。可是手里端一碗热腾腾的面片子,还盯着锅里的另一碗,害怕别人舀掉了,因此这一碗也吃不安生,忙忙碌碌慌慌张张,烫伤舌头,这个忙法儿,似乎就有些毛病了。很不幸,今天全世界都是这号人。我看见很多人向别人夸耀体恤衫上的隐约商标,就说他的比我的值钱多了,我知道他一定为那商标气喘吁吁过,就有些同情他。我想的是富兰克林写的那篇小文章《哨子》:好多好多人为没什么名堂的哨子付了大价钱,代价就是更忙碌一点儿。结果你站在省城兰州天桥上看,车流滚滚,拥塞不堪,以至于要把人们散步的道儿,用大堆钢铁水泥举在半空。结果你脚下没有泥土没有青草也没有刘亮程看见的睡觉的毛毛虫,只有轰轰隆隆。那些昼夜不息的轰鸣似乎就是一个城市患上了肺气肿,喘得倒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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