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爷（节选）

                                                           西    堃

   五爷在炕上安祥地睡了五天，安祥地走了。
        五爷睡了半辈子牲口圈，八十六岁这道坎刚迈过没几天就倒下了。
         五爷在村道上拾骡马粪，腰躬下去，猛然抬起——两秒钟，就倒下了，不省人事。邻居把五爷抬到大房炕上，掐人中。慢慢地，五爷醒了。先生诊脉，说：“很弱啊。”五奶奶就抱来了寿衣，给五爷穿上。五爷说：“一辈子没有穿过绸缎，要咽气了，才穿这东西，算啥回事么。”说着说着，自己笑了。
         人们问五爷：你哪儿疼？
        五爷说：“哪儿也不疼，就是没力气起来。”
        我父亲及不少人说：“皇天不负好心人，五爸你一辈子没干过缺德事，八十多岁了，就这样不疼不痒地躺着，是积了德的报应啊。”
        五爷哈哈大笑，“我这一辈子连个小孩子都没有打骂过，但也没有干过多少好事。”说完这句话，五爷的笑凝固了，若有所思，眼角探出两滴泪珠来。
        五爷倒下的第三天早上，五奶奶给儿子说：“牲口的草没吃完，多半还在槽里呢。”
        儿子说：“我就给了半多槽，我去看看。”
        不多时间，儿子回来。“一口没吃，骡子和牛都没有吃。”
        五爷轻轻地说：“这两个伴儿没见我，才不吃草呢。把我弄起来，我去看看。”
        儿子背了五爷，还有几个邻居扶着，进了三间大草房。这三间大草房是一头大犍牛、一匹健步如飞的骡子和五爷老俩口共同的住处，只是骡子的一间隔着。五爷半辈子当饲养员，说牛和骡子不能同圈，牛的气味骡子受不了，要隔开。这样，五爷和五奶奶就和犍牛在一块，东头拴牛，西头一个大炕。茅草房上盖着半尺厚的剑草，这些剑草都是五爷从五六里路外的草坡地割回来晒干后铺上去的。这种草既轻又暖和，最适合牲口圈，比瓦好多了。
        看到五爷进来，犍牛鼻孔大张，呼出极粗的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地挣缰绳。听到五爷的声音，隔壁的骡子也大声叫起来。
        五爷说：“把缰绳解开。”
        犍牛小跑着走到五爷跟前，用嘴哄着五爷的手，骡子也跑了进来，静静地看着五爷，吹着响鼻。五爷用手吃力地抚摸犍牛和骡子，微微笑了，而其他人都没有噙住眼泪，潸然而下。
        五爷走了。

（阅读本文全部内容，请进入清华大学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