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蔺（节选）

                                                                 涛    声 

    厂区门前有一条不大的排水沟，没有盖板，沟内一览无余，稠糊糊的臭气惹得苍蝇们嗡嗡乱叫，也惹得环卫局的人隔三差五找上门来，向厂领导吹胡子瞪眼睛，厂领导为此伤透了脑筋，赔尽了笑脸。
　　一天早晨，雾岚荡去，一个睡眼惺忪趿拉着拖鞋的女人端着便盆摇摇晃晃来到水沟前，极潇洒地把一盆浊液倾入水沟，一团白渗渗的东西钻进她眼帘，原来是一条金贵的洮河鱼，洮河鱼不贵，一斤四十元左右，但在这个女人眼中，那是宝贵的。“真他妈的大呀，足有五六斤！”这女人的叹息声在早晨的凉风中颤颤灵灵，“啥人这么作孽！”这女人再次叹息一声。随着两声叹息，又来了几个倒便盆的男女，在惊叹声中，把一盆盆黄蜡蜡的浊液十分解气地泼在那条死鱼的身上，那鱼在黑污的浊水中痛苦地蠕动着。“真没想到，尿水还能喂出这么肥的鱼。”另一个人说：“怕五六斤不止。”“真是朱门酒肉臭。”“这有什么奇怪的？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尿水还能喂出金条呢，我就拣了一个呢。”众人把不解的目光集中到那个说话男人的身上，那男人怒目而视，“信不信由你，反正这话不假。”他说着抬头向身边的楼上看了看，离开了。大家看了看离去的中年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上，一下没了声音，眼神便怪怪的了。
　　楼上住着厂长。
　　正这么说着，厂长走过来，沟畔的人便挤眉弄眼地离开了。只有老蔺傻呆呆地站着。
　　“老蔺，发生什么事了？大清早叽叽喳喳的。”
　　老蔺红着脸：“厂长，你看，哪个缺德的……”
　　厂长顺着老蔺指的方向看了看，皱起了眉头，“真不像话，老蔺，去把它弄出来，不然环卫局的人又来找厂里罚款。”
　　老蔺手脚并用地爬下水沟，又吭哧吭哧地把那条被尿水冲干净的死鱼拖上岸，“厂长，你看，这鱼还没坏，怎么说扔就扔了呢？”
　　厂长看了看，“是呀，这鱼完全可以吃，谁这么差劲？老蔺，你了解一下，看是谁干的，我不会放过这事的。”
　　“好的，厂长，这鱼怎么办？”
　　“埋到你家院子里的牡丹树下，让你的牡丹尝尝腥水吧。”
　　老蔺便真的按厂长说的把那条鱼拖进了他家的牡丹树下。准备上学的女儿小芳走过来说：“爸，你这是干什么？把这又臭又腥的鱼拿回家。”
　　老蔺擦了把汗：“真沉呀，看这鱼多肥，还没坏，怎么说扔就扔了呢，真是……”老蔺叹息一声，“埋在牡丹树下沤肥，牡丹准开得艳。”
　　“院子里埋这东西多恶心。”女儿嘟囔。
　　“总不能放在水沟里，招苍蝇不说，还影响不好。去学校吧，不然要迟到了。”
　　女儿上学之后，老蔺看着死鱼发呆，怎么也舍不得埋。鱼还没坏，埋了岂不是和扔鱼的人一样遭人唾骂？我老蔺虽然活得窝囊，但从没干过遭人唾骂的事。多肥的一条鱼呀，听说一斤要四十多元，足有五六斤。就是二百多元。他刚参加工作，在厂里才领四十多元，这样算来，这条鱼就是差不多半年的工资。他从没吃过这样的鱼，全家人都没吃过。“这鱼完全可以吃。”厂长在水沟边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话虽如此，可是，他亲眼看见有人把尿水泼在了上面。不干不净，吃上没病。再说，一水洗百净，我就不信尿水能渗到肉里去？他决定不埋，想美美地吃两顿。一个人偷偷地吃，不能让厂里的任何人知道，女儿也不能。女儿不吃，也不会让他吃的。
　　老蔺不老，只有四十初头，一顶深灰色的帽子差不多遮住了近似呆傻的脸。老蔺也知道自己这张脸不怎么样，索性不去管它，便一门心思把精力用在工作上，把厂里的门卫和卫生工作搞得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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