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旦某方面聪明的厉害，他就会被聪明领着走了。刘震云的小说我没专门去买了看，是因为他的剧本都太聪明。他和王朔都是那种浑身上下透着聪明的人，他们的故事都是畅销故事，人物典型，时代感强，故事里到处都是包袱，抖出来很抓人，最后都变成了最流行的电影电视剧。对于文学，这似乎有点太流于聪明的表象。于是我看完刘震云的电影，一直没有看过他的小说。

可山不转水转，刘震云的小说还是被我背回了美国。我有个偶然认识的朋友老路，有一搭没一搭交往了几年，其他的都平常，只因为还“说得着”，最后成了挺结实的朋友。我和老路交往仅限于去郊区散心爬山，并不谈书，但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谈起书，他说《一句顶一万句》好看。我半信半疑回来上网查，这名字像个散文的名字，并不像小说，作者刘震云我也见过他在电视里访谈，见过他编的剧，却从没看过他老本行的小说。好奇着，就买了本书。

前两天从书架上翻了这本书看。发现这书很容易读，我3天就把它给读完了。刘震云是河南人，他的叙述方式很河南，我看文字，能直接看到书后面一个皱吧河南老汉，在闲唠叨。一个闲唠叨的老汉，自然不能有太多的花样，于是他的句子都简单，句式没花样，连话题看来都单一， 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一个“说得着说不着”。这写法很独特，又浑然天成，把个故事也讲的很入味儿，等我看完，再回想几下，得承认这是不光是部聪明小说，也是部好小说。

这本小说里也能找到刘震云电影里的一些风格，但是刘震云这次放弃了很多花头的东西，首先他放弃了时代背景，从头到尾也没有讲到这是什么年头发生的事，这正好让他表达了一个观点－大部分的人生，并没有因为时代而有本质的不同。他成功了，读者没有追问这个背景，读者被他的设定的主题说服了－每个人一辈子，都想找到那个说一句话顶说一万句话的人。其次他放弃了太多的讲故事技巧，他的故事就是平铺直叙，样子像中国传统的说书。然后他还放弃了分析，很多的作者写小说，都有个旁白，叙述的人会在旁边分析人物心里，分析故事情节，或者用一个“我”的角色说一些话，表明自己的观点，刘震云这次没有。他对于故事没有任何的注解和表白，他只絮絮叨叨的讲故事。故事里的人，各自在自己平庸的人生里沉浮，从未衣食无忧，却不能放弃这朴实的人生追求－找个“说得着”的人。这是一个新鲜又非常准确的角度，我们从他的叙述里看到了我们自己的生命的本质，和生命的美感。

要说我很多年没在中国作家的小说里看到新鲜的叙述方式了，这次在《一句顶一万句》里，我又看见了，最适合刘震云的叙述方式。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找到自己最好的叙述方式，是写出好东西的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