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一场大雪，几天的阳光又将雪烤融了。下大雪的这个早晨驾车去松柏镇，神农架林区的首府。这是一个高山森林中的袖珍小城，我称它为森林明珠。十年前头一次进入神农架，便在此小居。未想十年后，我拉着一车自己加工的茶叶、腊肠和蜂蜜去松柏镇发货。并且参加商务局的会议，受到官方正式的嘉奖表彰。一个写作人缓缓地转身，做了神农架森林中的农民。我的梦想不再是文豪，平日在森林里，只希望能推出自己的系列生态产品。也许，现在的选择比做文豪的目标还要遥远。

出门的时候，小哈不在家，给大哈喂了一点食。以全程不超过４０公里的速度行车１００公里。这些与小哈没有关系，估计小哈又呆在桥头人家了。白茫茫的雪路，茨芥坪以降，坡陡弯急冰厚，心里想着，这与过去的老农赶着马车拉货进城没多大区别。在松柏，心里又挂念着大哈和小哈。从手机上点开监控视屏，一直看到大哈，小哈没露身影。

达尔文说，狗是文明的狼。在松柏的日子，查阅两天人类驯化狗的历史资料。多数研究动物驯化的学者都认为狗是由狼驯化过来，时间多锁定在旧石器时代。可是，狗为什么不是由野狗驯化的呢？神农架的豺，被当地农民称作巴狗子。他们习惯称野物为巴，比如巴核桃，就是野核桃。却也没有规律，野猪就没有称为巴猪，野鸡也一样。豺狗，更接近狗，小时候知道野狗，叫红毛狗，夜里坐在山梁的突岩上拜月亮，望着月亮凄厉地叫，令人闻风丧胆。我在木鱼的官门山安装红外自动相机拍猫科动物，历时两年，没有拍到豺，大约它们相当机敏。我在两个冬天都看到豺咬死的羚羊，其实是被掏肛。

有的研究认为，最初人类捕猎，给一些多出的肉骨头狼吃，渐渐成为合作伙伴，变成狗的狼做了人类的朋友。这事儿我一点也不相信，旧石器的人类捕猎的能力，一定不如行走如风的狼，沿海尚有保存很好的贝丘，那便是古人类生存活动的遗址。旧石器时期，人类开始使用火，狼对火敏感。捷克.伦敦笔下的阿拉斯加雪野，人们防范狼就是生起火，将火围成一个圈，狼就不敢进火圈。我估计，虑也会惧怕火。至于人类吃过的骨头被狼拣了吃，渐渐依懒上人类，恐也无说服力。

依稀记得在哪看过一个资料，说是狗对人类的粪便极喜欢，嗜臭成瘾，人走到哪它们跟到哪，终于被驯化。学者也多认为，动物驯化都由女人完成，唯有狗是男人驯化，理由是跟男人去打猎。可是，古人类狩猎就有了男女分工么？我观察狗，主人归来的时候，它的确喜欢用鼻子去撩主人的裤腿，且兴奋地吸气，与吸鸦片同。猛烈一些的狗，也会转到主人身后，一直将鼻子抬到主人的臀后。饱吸一通之后，狗才心满意足地关注其他事物去了。

大哈就是这样一条狗，小哈嗅嗅裤腿便罢。待我从松柏镇回来，因为有一段路冰未化，行走得慢，直到下午三点钟才回到红举村，大哈看到我开车，兴奋地跳起来。我没有立即去开铁门，直接开车往村里去，通知做过工的农民来领工钱。同样迫切的心情想看看小哈。小哈仍在桥头，那一大豆萁堆，群居一群毛色不同的狗。小哈正从豆萁堆起身，去辇另外一群狗。那一群狗不知为什么，追着一条瘦长的棕色狗在裸露的庄稼地奔跑。

小哈奋力奔跑的姿态有点优美。下午的阳光斜照，耕过的庄稼地，褐色的土块，大片而平整。几只白颈鸦落在枯树上。桥头人家瓦顶上飘着淡蓝的炊烟。我开车追过去，大声冲着小哈喊：哈喽！哈喽！小哈听见了，平头顺耳摆尾，围着我的车转一圈，又去追狗子了。

到村里一路喊领工钱，掉头往回开。小哈回到豆萁堆，一条白狗和一条黄狗已经躺在那里，沐浴下午太阳的余温。小哈转身跑到驾驶室门外，仍然平头顺耳摆尾，我缓缓地往前开，希望它跟着车回家。可是，它只跟了几步，就伸长前腿伏身，趴在豆萁堆边上不走了。小哈也没有见瘦，身上沾了一些豆荚。从后视镜看去，它趴在豆萁堆边若有所思地望着车，像在思考着什么。

回到茶庄门口，尚未开铁门，大哈就用前鼻音“唔唔”地叫，它不住地跳跃，与小哈有礼貌的冷漠呈鲜明的对比。可是，我仍想去将小哈找回来。由于车上拉了从赤马观买回的藕种急于种下去，就执锹下地种藕去了，心里盼着小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