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为沦为野狗吗(8)
(2015-01-20 09:5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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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从渔猎时代进入网络时代,渔猎活动仍然是人类所需要的休闲和探险方式。人要一条狗担任狩猎助理,我一直这么认为。狗也能给人壮担,不论回到家中人对狗如何颐指气使,发放食物还做施舍状,进入森林,人就担心被狗子抛弃。
做地质队员的时候,就曾经想过拥有一条狗。且是猎狗。只有身体流淌着猎狗基因受过严格训练的猎狗,同行时才可以让人安心。在地质队,常要在深夜里登山去钻探机的机场处理事故,一个人在深夜穿越丛林,在悬崖上的羊肠小道小心翼翼行走,很多时间头皮是麻麻的,尤其要路经一个黑乎乎的大溶洞,那深不可测的大溶洞,传说有水牛头那么巨大的大蟒蛇。
有一次冬夜上山,依稀有薄薄的月光洒在山林,树林呈现一丛一丛黑团。走过出居住的村子大约二公里的时候,山路陡峭起来。我总认为,冬夜的山林最具恐怖气氛,它在凉的月光或神秘的星光下弥漫。我情愿从白天开始在勘探现场干一个通宵,也不喜欢一个人在夜里上山。
我背着工具包,扛一把鸟铳,走啊走啊,忽然发现山梁上有一个黑背移动。我立即将鸟铳拿下来双手执着,紧追几步才看清是一只立式移动的动物。那是人么?月亮云层上移动,月光忽然明亮起来,终于看清了,是一个人。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的我,他原地站住不动。他没有喊,只是站住。
我也站住。片刻,那人走起来,我也走起来。我拿不准那是一个什么人,如果是鬼变的,怎么可以与他同行?走出一段路,那人又站住了,想着他扭转身等我,我也站住。我在后面,手中有鸟铳,我有心理优势。这次稍站得久些,那人又走,但放慢了步子,他可能想让我追上去。我也放慢了步子,因为我不想追上去。
如此反复,一忽儿快,一忽儿慢,我与前面的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样走了大约一公里多的路程,到一个垭口,那人突然加快脚步朝一条分岔路跑去,隐入林中。我保持原来的速度走到勘探现场,跟同事说了一下刚才的奇遇。同事说,那人一定以为你是鬼了,会吓得不轻。这时,才想起老地质队员讲起过的从前的鬼故事。原来,鬼故事都是这么来的。
深山老林,一个影子尾随后面。人走,影子也走。是啊,谁能知道后面跟着的是我呢?我也不希望走夜路会有这样的影子跟着我。如果有一条狗。勇敢的猎狗,这样会将人吓出汗的情境,却也不会有什么猜测的故事。人,最易被同类吓着。
到神农架来,遇过两条黄狗。一条原在阴峪河看守蜂场的黄狗,饿了翻山越岭到大龙潭,那是2006年的冬天,离现在已经久远了,时间像一缕风,所有的记忆锁定在龙头岭那一群金丝猴。我从北京驾驶一辆金城250摩托车来,穿过华北平原从河南邓州进山。
大龙潭一栋伐木时代的石屋,窗破门也不实,我住在中间的一小间。金丝猴的考察与写作从那时候开始,茫茫林海,峡谷的一栋石屋,黑瓦顶上飘着蓝色炊烟。风也吹不走的记忆,雪时断时续地下,翻飞的雪花飘飘,妆点圣洁的冬季。
有一天基地所有的人都走了。夜幕降临,森林中的野兽踏踩着枯枝与落叶,间有鸣叫。我用椅子顶住没有门栓的旧门,拿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时朝窗外闪它一下。一夜无眠,北京的繁华都市生活,霓虹灯下的世界,骤然进入森林世界,仿佛凝重的夜幕全部压在了心上。我给自己鼓气,没事没事没事……那些野人考察者都安好全身而退。
自己愿意来接受自然写作的挑战,内心隐约残存的寻找刺激的念想,忽然开始了,却有严重不适。少时读《鲁宾逊飘流记》,多么的浪漫与向往。对照而思,那情境该有多么恐怖与绝望呢?一个人羁留在太平洋一座无人的小岛,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处境,或生死。神农架原始森林,我居住的地方终究是人们熟悉而常的地方。
夜深时,有幽幽的眼睛在窗外闪现。我不知道在野兽逼近的时候,应该发出巨大的声音,或如山民嚎起山歌来壮胆。我愈不出声,趴在窗前不动,兽愈渐活跃。这时候就想起日前无意遇见的黄狗,我该喂些肉它吃,将它收留,此时让它突围出去,将兽辇走。我情愿买五斤来奖赏它。可是,黄狗没有影踪。后来,我知道这些蹄类的草食动物,它们才是胆小而机敏的兽。
人只有经验之后,才思维洞开。《金丝猴部落》完稿之后,我再次见到了黄狗,内心里已经跟它很熟,它见我却逃之夭夭。原来都是单相思,在森林中,最想念一条狗从那时候开始。当我遇到朴俊杰的时候,已经对森林有些熟悉了。朴俊杰也是一条黄狗,这次我很珍惜与狗建立友谊的机会,遇就给它找肉和骨头吃,将它带到我的住地,一度也想过给它做一个小屋。总之,它跟我有感情,上高山时叫它,它也尾随而去。
我去斜岩茶园,扛一把锄,执一把砍刀,带上朴俊杰。我相信种茶生活揭开我生命中全新的一页。朴俊杰时而跟在后面,时而跑到全面去,或进入路边的森林寻找。回想起来,它只跟我两次去斜岩茶园。夏天的一次,它钻进森林就不见了,我在茶园时劳动许久也没有等到它来。这是一条容易失约的狗。等我下山时,路上又遇到朴俊杰了,它寻找到一块已经干了的兽骨,如获至宝,把玩和啃咬。
第二次带朴俊杰是在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林间路上的雪有五寸厚的样子,能没到鞋帮。朴俊杰已经长大多了,我相信它也勇敢许多,一直冲到前面带路。上山的路上,心里也坦然。阔叶落叶林为主体的森林,夏天的华妆尽退,一眼可以望穿森林。赤裸的树群笔立,林下积着厚雪,一路都不见兽的脚印。那些隐逸生活的家伙没有到此一游,我心安然。
朴俊杰在森林中的路上跑了一段,嘴巴哈着白气,东张西望,或交通规则耳聆听,低头嗅雪。它是一条很有情调的狗。它的真正主人是实验室的三个员工,姓名里面分别有朴俊杰,集而给它命名。但是,在过一处悬崖上的独木桥的时候,又不见朴俊杰了。
一个人走罢。雪地上,一只兽的脚印也没有见到,森林的光荣与梦想,我的茶园,我的种茶生活。一个人向着茶园走去。我坚信锄头是一件武器,也可以用它挖熊和野猪。这次到斜岩茶园,人迹不到的一条山谷的小坪,观察茶树上的积雪,遇厚的积雪就拨掉它。工作到茶园北端,那边上的乱石上有一片密林。一低头,忽然发现一排兽的脚印,透过雪蹄子一直插入泥土,并将泥土带到洁白的雪上,新鲜的。我立即想到它,这家伙一直呆在茶园呢,我来时它就跑了。它应该是一头巨大的野猪。我相信,朴俊杰也无法对付它。可是,这时候朴俊杰没有和我在一起。
只有友谊,没有主仆关系的狗,那也是靠不住的狗。我想,朴俊杰不会与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们只存娱乐关系。我有点失落,只有一条真正的自己的狗,才是靠得住的狗。想了一下,也许大野猪就在不远的地方窥视着我,强作淡定继续劳动了一会,转身下山。过独木桥拐一道弯,在下坡的路上,朴俊杰在此。它这次又有斩获,觅到一块新鲜的骨头,蹄膀的骨头,血淋淋的。面对骨头的时候,它不看我一眼。我分析,那是一块麂子的骨头,此处应有肉食动物。
下山,我觉得再不要带着一条半心半意的狗进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