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杯子里，盛入岁月与阳光，丝丝缕缕，在森林中独自品饮。出走的小哈居在桥头人家的豆萁堆，它出走的日子，身体居然壮硕起来，与之消瘦下去的大哈恰好相反。我以为正确的状态应该是大哈不断的壮硕，小哈消瘦下去，并且瘦骨嶙峋。

　　我再度开车路过桥头人家，那天是１２月１８日，去小卖部询问委托收买的本地黄豆。在广东联系到一家酱油厂，将神农架高山老种子黄豆发过去酿酱油。实在不能忍受市场的勾兑的酱了。知道小哈在桥头一带活动，减速慢行，果然看到小哈的身影。它背对着我，从玉米地边往前走动，圆滚滚的身体，如一个笨拙的猫熊。它的前面，有一只体瘦的黑狗，黑狗也没有理睬小哈，窜到路边的垃圾堆寻觅食物。

　　蓦然，我惊呆了！小哈……小哈随着黑狗身后，用嘴拱着垃圾，烂菜叶子下面找出一块碎骨，它垂下尾巴，肥硕的身躯微微弓起，张嘴露牙，闭目而嚼！小哈居然靠着拣垃圾吃在外面鬼混，并且养出这样肥硕的身体。小哈嚼着骨头，阳光照在它的头上和背脊，忍不住大声喊：哈喽！哈喽！小哈理也不理，它继续嚼着，仿佛那是天下至味，咀嚼不能停顿，小哈没有回一下头。

　　脑海里，闪现小哈儿时天真纯洁的样子，它一点点一长大，它吃着村里狗子都羡慕的食物长大。可是，它终于在这一天……许是很多天以前就开始了，沦为村狗，与它们一样到处寻找垃圾进食。一刹间，我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小哈，它与村狗一样拣垃圾吃，以垃圾度日，在外面游荡不归。

回到茶庄，被铁链子拴着的大哈很高兴地冲我跳跃，它摇头摆尾，食盆里的肉汤已经冷凝。大哈保持着它的尊严，它没有去拣垃圾。可是，它是被拴住了呀，在自由的时候，大哈难道没有去拣过垃圾？

　　想了好一会，心里有些冷凄，小哈以垃圾为食在外面游荡已经有时日了。这怎么想着，心里不能释然。直到一条黄色的村狗溜进院子大门，擅自去吃大哈的食盆的食，才略有开悟，它们本来都是一样呢，中华田园犬的血统，大森林中的生活，狗社会的文明程度与生物本性，大哈小哈都无法逾越。

　　那年，茶庄没有赶在茶季前完工，生活用水，生产用电及网络都没有通，我从木鱼镇搬到红举，提前整理茶园。我的木鱼茶园小，红举茶园大，所以决定将我种茶、写作的基地移到红举。这时候，已经有砌围墙的泥工入住，他们来自木鱼镇、下谷和重庆，我们在河里洗涤，从山泉提水饮用。首次换上智能手机，以便上网卖茶。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包括我的山居生活的居址的转换。大哈、小哈被人送来。感觉大哈小哈没有断奶，它们为一母所生，在大约一个月以后，它们的妈妈从门外的路上路过，它们都跑过去，表现得十分亲昵。其他的大狗路过它们没有这种反应。或许，大哈小哈的妈妈是特意来看它的孩子是否生活得好。

　　大哈小哈到茶庄来的时候，毛绒绒的两个小绒球，浑身洁白，眼睛很大，两个人形影不离，大多数时间在没有围好的院里活动，偶尔去到外面的路上，也走得不远。这时候，它们喜欢吃汤饭和面条，骨头只是轻轻地啃一下。森林中，六月的阳光热烈而明亮，各种鸟雀啼叫，知了也是叫个不停，嗡嗡的蜜蜂在一些开花植物旁飞起飞落，大哈小哈躺在屋檐下，鼓动着圆球状的肚子睡眠。世界遥远，夏梦则不太长。

　　它们对房间表现出好奇，只要开了门的房，它们都要双双跑去探察。柔软的小脚，在一些初施工的水泥地上盖上脚印。非常可爱的白狗，一忽儿跑出老远，一忽儿双双回来。那时候，我就计划着如何教育它们，培养出一对优秀的狗子。应该理解为它们属于一对弃婴，主家的狗妈妈生下它们以后，或许还有其他兄弟，由于它们是一对小母狗，就被扔到茶庄来了。乡民们不爱养母狗子。

　　大哈和小哈的区别，是一个大些的白毛绒球和一个小些的白毛绒球。轻轻的你走来，轻轻的你走去，两只小毛绒球在院子里滚动，天真烂漫，时而去追辇落到院子里的那只白鹡鸰，时而两个人互相打斗。它们打斗时喜欢翻滚，对方扑过来时，自己详装被打倒在地，露出粉红色的肚皮，勾起头，蹬动脚丫抓挠。有时大哈咬住小哈的耳朵，有时小哈咬住大哈的后腿。我担心它们那么尖利的小牙齿，会咬伤对方。咬伤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是狗狗的皮肤坚实，还是它们控制有度？这事情令人一直困惑。

　　毛绒绒的白色小狗，它们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之一，我内心里希望它们快些成长起来，优雅而勇猛地活着。这时候的大哈和小哈处于没有忧愁的童年时代。它们不太愿意走出院子，虽然院墙还在修建之中。太无忧愁了，以至于所有的生人进来，他们都摇头摆尾去迎接。我希望它们能早日守护院子，可是，它们不理睬这些，喜欢跟着人跑。午休时，它们还会探头脑地跑进我的居室。

　　我领着它们到院子门口，告诉它们，你们的岗位在这个地方，不要到处跑来跑，不许进卧室，不许进厨房，不许进车间。它们陪着我站在院子门口，仿佛什么都听明白了，抬头，顺耳，摇尾巴。它们没有受过任何苦难，这个世界在它们眼里，遍地阳光。

　　待我离开院子门口，一会儿它们也跟着回来。只好一遍遍地领着它们去到院子门口，我想，狗子的教育，人也要言传身教。嗯，要胡萝卜加大棒。大哈小哈根本不将我的话听到耳里，它们是两个快乐的天使。有一天，我拿起棍子吓唬它们，不听话不守院子门口，就要打你们。大哈过来伸出左前腿用爪子扒了一下棍子，小哈过来咬棍子，它们不知道棍子是可以用来打狗的。能致它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