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的一个初夏，我曾经路过绍兴。印象里，只去过沈园和鲁迅博物馆，在一个老式民居的饭馆里吃过中饭。快要到达鲁迅博物馆时，遇上了一场大雨，雨水从玻璃和水泥的墙上流淌下来，在视线里溅起许多水花。雨伞收起的时候，看到了一双颜色鲜艳的凉鞋和秀丽的脚踝。于是，绍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一种模糊的冲动意味。那样一种强烈的印象，与层层叠叠的青瓦屋顶重合在一起，让我再也想不起别的。

许久之后，我才从家谱中得知，在更遥远的古代，我的祖先曾经在被称作会稽郡的绍兴生活过。当男人于朝堂之上忙于挽救天下残局时，他的女人和孩子很可能坐着乌篷船，看尽了绍兴的荷花。如果这是真的，那绍兴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一定早就融入了我的基因。那古老的记忆一直在血液里沉睡，只等着千年后的一次浅淡的唤醒。

这一次，如同骑了一匹太快的马，我匆匆走过绍兴的许多地方，喝够了冲和醇厚的绍兴黄酒。来不及仔细品味这个城市的气息，绍兴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词，落在了情感的酒坛里。直到我回到严寒中的北京，整个身心仍然被一种酣畅的倦怠所笼罩。清晨的霞光投在禹陵村的水面上，先贤的铜像在会稽山顶若有所语。兰亭的几只白鹅在阳光中沉默而慵懒，似乎仍在期待曲水流觞的重演。在鲁迅故居里，第一次听人说起鲁迅的祖父在科举中舞弊的事情，忽然对神话中的人物有了新的理解。青藤书院的局促与寂寞，与徐渭那寥落的笔触相互呼应，恍惚间让我似乎听到有一匹太瘦的驴正从时光的罅隙里走了过去，早已逝去的、淡忘的、凋萎的事情又在重演。夜色中的沈园，一切粗糙的景物都被温柔地掩去，只有树的影子从桥边跌落在水面上。年轻的人们在戏台上唱着我早就熟悉的爱情故事，虽然其中并没有太多回味，但有一个瞬间，我的眼睛仍然湿润了。那个片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无论我多么用心地修炼，我的灵魂中仍然藏着一个凡庸的、容易被打动的瘦孩子。

领悟一个地方的神韵，不能只靠眼睛。除非你改变姿势，从车上或船上走下地，离开人群，走向土地与城市的孤独，走向变幻的光线和潮湿的泥土，走向无名者的身边，否则你很难听到它的低语。很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只能把绍兴交给绍兴人，把黄酒交给酒坛，把笔墨交给摊贩，把残荷交给薄雾。而我遗失在绍兴的那些思绪，也许会在春天长出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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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开元酒店一角。在这里站上片刻，就能与内心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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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禹铜像对望，忽然明白朝霞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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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湿地的残荷，就像徐文长不经意的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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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最常见的路灯，俊俏中透着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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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陵。被你忽略过的一切，其实都在你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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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陵。什么人把如此精美的作品扔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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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带编号的乌篷船，像一群等待放学的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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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家女儿从这里一再经过，穿越了一群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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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石壁，时光漫不经心的写意，天才也无法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