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夜——再祭父亲

我是不相信人有魂魄的，但我相信冥冥中的记挂，未亡人对逝者的记挂。7月24日，父亲的头七，按风俗，这天父亲的灵魂要回家，因为他也记挂着亲人，之后，他便飘去，永远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父亲病重的时候，时常有些不着边际的念叨。有一次他突然问我，为他找好了墓地没有？父亲患病以来，我们早就在家乡为他选择了一块遥望着他祖屋的公墓，但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可当他稍微清醒的时候，会以咄咄的神情，逼迫我们。我们最后告诉了他，在沱江之滨，一个叫做青山岭的山上。父亲土改时期就在这一带工作，很熟悉，“青山岭啊？要得！”父亲说。

青山岭的海拔不过450米，川南丘陵地带，本来是没有什么高山峻岭的，这450米便也一览众山小了，因沱江绕山而过，还有了“青峰锁峡”的美誉。更有当地传说，明初建文皇帝被朱棣追杀逃至此处，在山间金田寺出家为僧。野史自不必考证，青山岭的确是富顺县境内一处风水宝地了，解放前此处猛兽出没，县志记载有金钱豹，现在当地农民也称仍有小熊猫等野生动物栖息，难怪父亲也说“要得”。

第二天一早，父亲醒来，突然说：“我昨天梦见我住在青山岭，好冷呀！”我潸然泪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父亲，“咋个会冷呢？”我语无伦次。父亲说：“不是挨着河边吗？”我知道父亲还没从梦境中完全走出来，便告诉他：“我们不是在山上吗？河水上不来。”“哦！”父亲像是在回答我。

第三天，父亲醒来的时候，对母亲说：“我看到妈妈了。”父亲说的是“妈妈”两个字，神情全然不是一个年近八旬的垂危老人，像孩童一般。母亲一下子泪如泉涌，他们相濡以沫已经50余年，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其实，父亲不到10岁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去世了，他是我二孃带大的。

父亲像是清醒了一点，但没有理会低啜的母亲，自言自语道：“妈妈的坟，遭水泡垮了，妈妈给我说她好冷哟！”我明白了，父亲昨晚的梦，与前天的梦是连接在一起的，他感觉到了自己就快要去找他的妈妈了。

回魂夜，风俗说要给父亲备好他平时最爱吃的东西，几支中华烟，一杯薄酒，一点下酒菜，还有一杯绿茶，然后躲开，好让他的灵魂不再记挂亲人，也好让他的灵魂尽早地进入极乐世界。有极乐世界吗？一定是有的，在我们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