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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苏苏和同学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喝了太多的咖啡和酒,疲惫中夹杂着兴奋,不想睡觉,但头有些隐痛。一进屋,苏苏就脱掉外衣,只穿着一套内衣,仰面倒在床上,夸张地呻唤:“哎哟,累死我了!”
同学逗她:“是想死他了吧?”
苏苏抬起眼皮,装出责怪的样子,说:“想谁呀,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撵到大街上去哦!”
“好好好,不说你了,”同学也假装告饶,其实她心里知道,苏苏不让自己回酒店,却非把自己拽回家来不可,一定是王文静这些本单位的人在场,有的话不好说。像自己这种几年难得见一面的老同学,才是她真正想要倾诉的最佳对象。
“懒得理你,我先去洗澡。”苏苏一边说,一边脱下内衣裤。
同学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看着苏苏脱得一丝不挂,做出“啧啧”的声音,憋出东北腔来:“哎呀我的妈呀,成都这旮瘩真养人呀,你的皮肤是越来越好了,让我摸一摸好不好?”
“去你的!”苏苏佯嗔着,“看来我不将你暴啐一顿,你就闭不上你那张嘴巴。”说完,抓一条浴巾将自己裹上,钻进卫生间。
莲蓬头下蒸汽升腾起来,苏苏关掉了水龙头,让蒸汽弥漫着小小的浴室,感觉很舒服。闭上眼,她的思绪在这一团水雾中飘扬起来,有些乱,有些迷离。她承认自己在想着老匪,不过她一直都无法确定是不是想念,更无法说清除是不是思念,也许是一种惦记,比同事之前要深刻,比朋友之间要暧昧,比恋人之间要苍白。水雾扑打在她的身上,凝成一粒一粒的小水珠,沿着她滑腻的皮肤,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这个身体曾经被几个她亲昵的男人亲近过,但她依然从内心里,感受到它的纯洁。
第一个当然是男同学,初恋男友是同学,大多数人都脱不了这个俗。十七岁。懵懵懂懂的,人也没有发育完全,那时她很瘦弱,身体上该发育起来的部位都还掩藏在体内,只有大眼睛占据了小脸蛋上很多的面积,看起来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所流行的日本漫画书中的小女生,初恋的那个小男生也自然是班上那个最高大、成绩最好的男同学。分手以后的一次同学会,那男孩谈起这段初恋,说在那个少不经事的年龄,和那个有些错位的年代,一种感觉是最令他向往的——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妹妹揽在怀中,头部只及其胸,而也是日本漫画书里面男女小同学们相恋时的标准图像。这段初恋,被定格为一个漫画故事。后来,苏苏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好笑。
十七岁生日那天,因为面临高考,家里并没有打算要给苏苏过什么生日,甚至连苏苏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但是男孩记住了,放学的时候,他悄悄递给苏苏一张纸条。那张纸条就让她觉得天荒地老了,晚饭后,苏苏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在江边小树林里,看见男孩正蹲在地上,摊开了一张塑料布,上面放了一块不大的生日蛋糕,奶油淋着一行字:“苏苏生日快乐!”
这个傍晚,苏苏献出了自己的初吻,那根本就不算接吻,一对少男少女发烫的嘴唇紧张地碰了一下,就迅速分开。苏苏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不知在那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人在万分紧张或激动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声音,可以达到一百多分贝,那一刻,苏苏觉得心跳的声音快要将自己炸裂。
男孩不想幻想了很久的初吻,就这样匆匆结束,而且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些书上说的,接吻时的天旋地转。他又揽住了苏苏,但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微微张开嘴巴,想将舌头突入苏苏的嘴中,可是他根本不得要领。男孩用疯狂颤抖的双手,想抚摸苏苏的身体,苏苏紧张得差点窒息,但他同样不得要领,只是揉碎了苏苏的花裙子。
两个人笨拙地接触着对方的身体,看上去却像一对将头埋进沙里的鸵鸟。男孩不断地想掀起苏苏的衣裙,苏苏坚决地一次次推开男孩的手。“哎哟!”男孩突然大叫了一声,痛苦地掩着自己的腹部,苏苏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男孩:“你怎么了?”
男孩勾着头,脸却涨红了,嚅嚅诺诺地说,“你弄……疼我了。”
苏苏依稀记起来,刚才想推开男孩那只不老实的手时,好像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玩意。她突然想起那次让全班女生都面红耳赤的生理卫生课,老师拿出的那具男性人体模型上,那个丑陋的男性生殖器,苏苏的脸腾地通红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六神无主的,疼痛感过去了的男孩茫然地看着发呆苏苏。苏苏又抬眼看了一下男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下轮到男孩吓慌了,他想安慰苏苏,却又再也不敢去碰一下她,嘴里连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苏苏哭够了,突然抱住了男孩,男孩这才敢腾出手来,轻轻摸着苏苏的头发,“刚才你怎么了?”
“是我想问你,你怎么了?”苏苏还泪眼婆娑着。
男孩还是不好意思讲出来,刚才命根子被苏苏甩手时给碰疼了。苏苏问了一句话,更是将他吓得魂飞魄散,“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苏苏说,“就算……发生了……关系?”这个问题,后来好多年,苏苏一个人想起来的时候,都要笑得花枝乱颤。但是她一直坚信,那句问话,在那个夜晚是认认真真地经过了她的大脑的。
浴室的水雾开始冷却,苏苏又拧开了水龙头,让滚烫的热水,淋过自己的身体,也浇透自己的思绪。
这个澡不知洗了多长时间,苏苏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女同学已经趴在床上,沉沉入睡了。苏苏笑了一下,将同学的衣裙脱了,将她伸在床外面的手脚放在床上,又替她盖上薄被。同学有点醒了,伸手抱住苏苏,“美女,让我抱一下。”
苏苏笑着将同学推开,“睡着了都不老实,看我不收拾你。”
“我一直等着你收拾我。”同学还企图将苏苏的浴巾拉下来。
苏苏赶紧将这个色女同学推到床里面,又拿出一床毛巾被将自己裹上,“怕了你啦!原来你是拉拉,哈哈!”
“我才不是拉拉,看见你美丽的胴体,我才想当拉拉的。”同学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竟又睡过去了。
苏苏也感到了疲倦,睡意袭来,她关了灯,躺了下去。
好像有人敲门,苏苏觉得很奇怪,新南门这套公寓,除了南羿,就只有路飞儿来过,飞儿是她们亲自送到川大女生楼楼下的?她不相信是南羿,这个人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诚信的,说了分手,就绝不会来骚扰她的,也许是物管吧。
她正准备起身去开门,门却开了,老匪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苏苏先是一惊,然后欢喜地跑了上去,抱住老匪,“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你的消息?”苏苏的声音娇滴滴的,连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的声音。
老匪却轻轻地推开苏苏,径直走到窗前那个大红色的布艺沙发前,掏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酒,顺手拿了苏苏放在茶几上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干了之后,他才坐在了沙发上。
苏苏坐回床边,她静静地看着老匪,窗外微弱的灯光,透过窗帘射进房间,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红色沙发上的一个剪影。老匪又拿起酒瓶,将杯子倒满,苏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红色沙发上的那个剪影越来越暗,而且在慢慢地缩小,苏苏睁大了双眼,她很想扑过去,抓住这个影子,她仿佛觉得他就要消散。但是她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了。
老匪的剪影越变越小,他伸手去拿酒杯。不,他攀援着杯壁,爬上了杯沿,然后,轻轻地将自己泡进了酒杯,一片殷红淹过了他的头顶。
苏苏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边上是女同学微微的鼾声,窗前红色沙发上没有酒杯,没有葡萄酒,更没有老匪——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呀,那么真切,又那么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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