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开发旅游之后，丹巴的藏俗婚礼没有那么原汁原味了。但终归是货真价实的婚礼，不似有些旅游区所谓民俗婚礼表演，倒也让成都来的这四个人在别人的天荒地老中，陶醉得天昏地暗。锅庄从正阳当头一直跳到夕阳西下，青稞酒也逐渐喝成了高度白酒，真正的喝高。

 

汽车是没有办法开回县城了，老匪又不想太多地打搅新婚夫妇，老匪和南羿商量后，叫上格桑找到次吉和她的新郎，拿了几百块钱当贺礼，准备告别这场婚礼。两位女生不想回县城，她们已经听说这场婚礼还要持续几天，舞蹈、歌声和酒精，让苏苏和文静乐不思蜀。“我们留下吧，晚上他们还有篝火晚会呢！”苏苏说。

 

“一路过来，你开的篝火晚会还少了呀？”老匪对苏苏说，“丹巴是农业区，没有烤全羊让你玩的。”

 

“人家丹巴婚礼的锅庄要跳五天呢，咱们才玩了一下午。”苏苏撅了撅嘴，没理老匪，拉着格桑说：“好妹妹，你给我们找家旅馆，我们明天再回去，好不好？”格桑看了老匪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老匪总是拿女孩没辙，手一扬，“好好好，格桑妹妹，你给找一户人家，看看能不能安置我们？”

 

格桑拉姆连说没有问题，好客的藏族妹妹本来可以直接应承苏苏的要求，但是她必须要看老匪的眼神。在成都的时候，自从认识了老匪，这几个从丹巴来跳舞的女孩子，遇到事情总喜欢找老匪拿主意，在她们心里，省城的大记者是很神圣的。

 

这个晚上，他们被安排在小学校的一个教师里，几张课桌组合在一起，搭成了一个大通铺，次吉婆家早就准备了好多这样的大通铺。“凑合着躺一晚吧，” 刚刚收了几个人一个大红包，次吉的婆婆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说。“次吉妈妈，没事，没事。”又闹腾了一晚的四个人满不在乎地朝通铺上将身子一扔，东倒西歪地就躺下了。

 

大凡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匪半夜醒了，这个人的坏习惯是，没喝酒或者酒喝得太多，都会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就是在只喝了个七、八分酒的时候，总要半夜鸡叫，爬起来折腾一会儿。

 

从理县一路杀过来，酒量平地陡升，起身走到小学校的院子中，老匪已全无酒意。在院子角落施了一把肥之后，巴底乡的青稞酒更是差不多全部散尽，老匪觉得非常的轻松。走回屋檐下，坐在石凳上，点燃一枝香烟，他很想总结一下这趟出来的心得，可总是不得要领。“艳遇？”这个念头从大脑闪过的时候，他觉得很好笑，理县那个晚上与苏苏的那次短暂的缠绵，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事后他是一直在装糊涂。老匪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好喝酒，最大的优点是在喝高之后干的荒唐事，他基本上都可以慢镜回放。一般来说，在他家楼下，如果哪天早上起来发现汽车停放得很规整，那一定是头天晚上喝得比较欢实。“这也算艳遇？我与苏苏？”老匪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知道苏苏是谁的女人，虽然不是正室，但也算是“朋友妻”，自然是不应该欺的，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大。

 

老匪坐在石凳上，一枝接一支抽着香烟，很快就会回成都了，又要开始“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报社生活，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老匪，想啥呢？”苏苏的声音像是出地底下飘出来似的，老匪吓了一跳。

 

苏苏挨着老匪坐下，伸手将他叼着的香烟拿下，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老匪，这次出来，有什么感受？”

 

“出来就是玩的，这种采风活动，就是对我们这些没日没夜跑新闻的家伙，犒劳一下。”老匪言不由衷地说道，“感受的话，就是感受大自然。”

 

“只是感受大自然吗？”苏苏偏过头去，将一口烟吐在老匪脸上。

 

老匪这种老江湖，最拿手的就是对小女孩谈徐志摩，讲后现代派，但是对苏苏这样性格外向他心里称之为“熟女”的女人，有点没抓挠。“当然，还有丹巴的美女。”老匪只能打哈哈，“不过，像格桑这种妹妹，就真的是小妹妹，就像艺术品一样，只可观摩，不可触摸。”

 

“我看你是，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绞！”苏苏虽然是北方人，但是来了四川几年，一口成都言子绝对不输给当地人，而且似乎性情也变得有点像成都女孩那样，突如其来的尖酸刻薄。

 

“我靠！”老匪只好继续打着哈哈，“我看也看得到，摸也摸得到，就是心不如刀绞！”

苏苏没有跟着老匪的思路走，她黯然神伤起来，“是我招惹你，还是你招惹了我，我不知道。”女孩鼻子有点发酸了，“其实你不必担心什么，我不会缠着你，更不会想着要嫁给你。我第一次与南羿从外面回来，就让你闯上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

 

苏苏这么一说，老匪如释重负一般，起身就要回屋，“对不起，那天的事。”老匪说。

 

苏苏也站起身来，却伸出手去，将老匪抱住，“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就想你抱抱我。”老匪手足无措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孩，他现在一点酒意都没有，因此也没有一点冲动。

 

老匪就想赶紧回到房里去，那里人多，“好苏苏，别这样，听话！”他的神态有点低三下四了。

 

没想到苏苏打了他一个耳光，老匪一下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苏苏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但苏苏突然蹲了下去，掩面抽搐起来，这下老匪可慌了神，“难道在理县亲的那一小嘴，这姑娘还真讹上了我？”他赶紧俯下身去，扶住苏苏的肩膀，“怎么了，好苏苏，听话，回去休息！”

 

“我就讨厌你们这些男人，口蜜腹剑！”苏苏吼了起来。

 

老匪一直陪着苏苏蹲在那里，女孩终于不哭了，抬起泪眼，说：“老匪，咱们回吧，对不起！”

 

两人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屋里的情景却让他们大惊失色——通铺墙角那头，南羿和王文静抱在一起，女人的神情很迷离，男人的手似乎伸进了女人的衣服里面，正在摸索着什么。看到这个情景，苏苏居然回头狠狠瞪了老匪一眼，扭头冲进夜幕。老匪也不好进屋去搅乱这场好戏，但他又不想跟着苏苏走到夜幕中去，只好又坐回石凳，继续一枝接一枝地抽着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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