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白鱀豚与中国现代科学的漫长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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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国宝:“长江女神”白鱀豚生死全纪录(电子版)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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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白鱀豚与中国现代科学的漫长约会
中国古代学者早在2000多年前就发现和记载了白鱀豚,并由此创造了悠久的白鱀豚文化史。但中国现代科学对白鱀豚的研究,却因为历史的原因,也因为水生动物的特殊性而曲曲折折、磕磕绊绊,构成一段极为少有、非常特殊的中国白鱀豚科学研究史。
破解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人间蒸发60年之谜(上)
要梳理中国现代科学白鱀豚研究的历史,必须从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说起。
在白鱀豚已经不在的今天,当我们怀着忏悔之心回头仔细寻觅它们最后的生命历程时,你会惊异地发现,这个古老家族在并入人类的近代历史之后,命运突然变得坎坷起来,甚至就连它们身后的一个标本也会蒙受匪夷所思的不白之冤。
1997年,由中科院水生所白鱀豚研究室陈佩薰等专家撰写的《白鱀豚生物学及饲养与保护》出版,在这本国内第一部白鱀豚研究专著中,首次公布了中国及世界各地保存的白鱀豚标本记录资料,包括从1914年到1993年全球收藏的共41件白鱀豚标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20世纪初西方人从中国先后采集运走、也是中国境外仅有的3个白鱀豚标本排在前三位。根据这份权威资料,我国最早的白鱀豚标本是1953年由上海自然博物馆收藏。也就是说,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国内没有收藏白鱀豚标本。
没有人会怀疑这份统计资料的权威性。但事实上,历史老人在不经意间犯的一个小错误,让真正的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阴错阳差地人间蒸发了整整60年!这是近百年白鱀豚科学史上一宗最大的“错案”,其过程简直就像一部侦探小说,疑点重重,悬念丛生、扑朔迷离,情节曲折,错综复杂。
现在,本书将根据费尽心血查找的原始资料层层剥茧,去伪存真,还原历史,揭开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人间蒸发60多年“错案”的真相。
故事还得从100多年前的源头说起。
1874年(清同治13年),英国亚洲文会华北支会在上海创办上海博物院,作为近代中国最早向社会开放的博物馆之一,该馆收藏了丰富的中国动植物和地质标本,所以也称上海自然历史博物馆,其藏品的陈列方式也走在时代前列,为近代中国博物馆提供了模式,不仅成为当时远东地区中国标本和文物收藏最富、影响最大、功能最全的社会教育和文化交流机构,也是19、20世纪中西学术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历史见证。1937年,该馆将所有标本及陈列柜按照自然次序加以整理,出版了中文版《中国博物学:上海博物馆指南》,就在这本指南中,出现了白鱀豚的名字,只是当时不叫白鱀豚,而叫“白翅海豚”、“白翅海猪”及“白翅鲸”:
鲸类(鲸、江猪及海豚)
……
小型鲸类如江猪海豚等,皆属齿鲸类,在中国海滨或在长江大湖中发现颇多,包括中国白海豚,印度江猪、白翅海豚、伊拉瓦提江猪、中国逆戟鲸及太平洋青花鲸等。中国白海豚见于福建、广东海滨;印度江猪见于扬子江、黄浦江中;白翅鲸见于华中之洞庭湖……
自印度至中国沿海一带均产印度江猪,在中国即远至扬子江中,亦产此种江猪,大约至汉口为止,甚有游入洞庭湖、鄱阳湖者。第四十一号柜中所陈列之标本,系在黄浦江中所捕得,盖在上海区之闵行、林庙一带常见此种江猪,华人称为海猪。其骨架之标本陈列于本馆第四十一号柜中,且可见其间作棍棒状之齿。
在洞庭湖中,亦产另一种海猪,即白翅海猪,此种海猪仅见于此,自扬子江至海中均无之。
根据该书的体例,前面一段文字是介绍中国齿鲸的一般知识及分布情况,后面两段则是对该馆藏品的具体介绍。虽然文中对鲸豚类动物中文名称的翻译今天读起来有点混乱,但所传递的信息是再清楚不过了,“中国白海豚”即中华白海豚;“印度江猪”即江豚;而仅见于洞庭湖的“白翅海豚”、“白翅海猪”及“白翅鲸”,三者共同的特征是“白翅”,毋庸置疑都是指的白鱀豚。这本指南不仅提供了中国最早白鱀豚标本的充分证据,而且还同时提供了解放前最早使用的白鱀豚中文译名。
这才是中国真正的第1号白鱀豚标本!采集时间在1936年以前。
但是,与前面的江豚(印度江猪)标本相比较,这个白鱀豚标本的先天不足也一目了然。一是江豚标本已经陈列在第41号展柜,而白鱀豚并不在柜中,也就是说没有公开展出;二是江豚标本标明了具体采集地,即黄浦江,而白鱀豚标本则没有提供任何相关资料。三是在这本指南的英文版(Guide to the Shanghai Museum)中配发的相关照片中,江豚的照片即展出的标本,而白鱀豚使用的却是霍伊1914年手持猎枪蹲在白鱀豚尸体后面的那张照片,并有文字说明:“查理·霍伊及他在中国中部湖南洞庭湖发见的白翅海豚样品。”这很让人费解,该馆收藏的白鱀豚标本到底与霍伊1914年那个标本有没有关联呢?如果有,霍伊已经将其头骨及部分颈椎骨带回了美国,莫非将其它的骨骼留给了上海博物馆?书中没有说明。如果没有直接关系,那该馆所藏白鱀豚标本又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采集到的?如果是骨骼标本,是整体还是部分?所有这些关键资料都语焉不详,由此埋下了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被人间蒸发的“祸根”。
1932年重建的亚洲文会大楼
亚洲文会博物馆动物标本陈列厅内景
资料来源:网络
亚洲文会大楼如今变成外滩美术馆,但有多少人知道这里曾收藏过中国第一号白鱀豚标本?
这本指南出版不过12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上海解放后,上海博物馆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文化局接管,改称虎丘路博物馆,暂时停止开放,馆内业务到1955年开始陆续恢复。当年11月,一项与这个白鱀豚标本直接相关的工作正式启动,复旦大学生物系派出一个小组帮助虎丘路博物馆鉴定和整理所藏兽类标本。鉴定小组对馆藏每一个兽类标本进行核对,然后确定其学名,改正原名错误或旧的学名,同时记载所属的科或亚科、主要特征、采集地、分布地区及馆藏数量,最后加以整理、分类、统计,并将以上资料写成卡片。经过半年多辛勤、细致地工作,基本摸清了全馆所藏兽类标本的家底。1956年5月,鉴定小组成员黄文几、陆敏凤将此次鉴定成果以“上海虎丘路博物馆兽类标本的鉴定报告”为题,送交参加复旦大学第三届科学讨论会。在这份鉴定报告所列馆藏兽类标本目录中,清楚地记录着“白鳍豚科Iniidae
资料来源:上海复旦大学图书馆
接下来,一个新披露的资料让这个原本模糊的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1957年秋,南京师范学院生物系青年教师周开亚专程前来虎丘路博物馆造访。南京江段于1956年和1957年先后捕获2头谁还都不认识的白鱀豚,周开亚敏锐地着手研究这个新物种,他从国外文献中得到虎丘路博物馆藏有白鱀豚标本的线索,便慕名而来。他在随后发表在1958年第1期《科学通报》的研究报告中写到:
在南京发现白鳍豚之后,作者访问了上海虎丘路博物馆,了解该馆所藏白鳍豚标本的采集地,承该馆工作同志告知:他们所藏的2条白鳍豚标本,均属雌性,系1953年秋及1956年冬分别在上海附近购得。
周开业撰写研究报告与复旦大学黄文几等的鉴定报告前后仅有一年多时间,但所披露虎丘路博物馆藏白鱀豚标本资料却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标本数量由不详突然变成了2件,并且都有明确的采集时间和采集地点。按此时间推断,复旦大学鉴定小组进馆工作时,1953年秋采集的这个标本已经在馆里,如果加上所藏1936年以前第1号白鱀豚标本,虎丘路博物馆当时应该已有2件白鱀豚标本,为什么在他们的鉴定报告中没有记录这些资料?而根据周开亚的研究报告,虎丘路博物馆所藏2件白鱀豚标本并不包括第1号白鱀豚标本。
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自此人间蒸发!
1974年,周开亚带领的科研团队开展了中国首次白鱀豚分布调查,有关人员再次到上海自然博物馆调查所藏白鱀豚标本情况。根据他们1975年和1977年先后二次发表的研究报告,上海自然博物馆藏白鱀豚标本仍为2件,其中剥制标本和整体骨骼标本各1件,但都不包括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
到此为止,故事又回到本节的开头。根据中科院水生所1997年首次公布的中国及世界各地保存的白鱀豚标本记录资料,中国最早的白鱀豚标本采集于1953年,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确确实实失踪了。这样一件珍贵标本怎么会失踪呢?复旦大学1956年的鉴定报告中提到,上海博物馆在解放前比较好的和大部分标本都被运到国外去了。中国第1号白鱀豚标本会不会已被运到了国外?
总之,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中国最早的白鱀豚标本采集于1953年的结论就是不容置疑的定论。
然而,也许历史老人突然发现了自己不经意间犯的小错误而赶快主动加以改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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