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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特稿:我的母爱记忆总与食物有关

(2009-05-10 10:21:20)
标签:

杂谈

分类: 我的生活

                       母亲节特稿:我的母爱记忆总与食物有关


    像很多人的妈妈一样,我的母亲做得一手好菜,想起她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那些美妙的食物。我确信,母亲的爱总是和食物有关的。谨以此帖,向天下所有的妈妈问候节日快乐。

 

1、汤圆

 

  我打工的地方离老家七十多公里,坐车的话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我却不常花一个多小时穿越这段距离回家,通常的理由是太忙,而最深层的原因,却是觉得回老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最初的几年,每逢周五,一大早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必是父亲,他老人家节俭一生,到老终于奢华了一次,买了个手机,但据说通话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他的每一次通话都非常简洁:“你回来吗?你妈让我问你一下……”整个通话时间不会超过20秒钟。
  如果我说要回家,那边就会传来高兴的声音:“他说要回来!”这是父亲在向母亲转述。如果我回答说不回家,电话里便会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会说:“噢……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的回答,直接决定了老父老母未来一天的作息时间安排,以及心境的好坏。
  如果我说回,在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他们会奔忙着上街买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经过一整天的忙活,在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变成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如果我说不回,父母则很沮丧,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这种失落感,在我当父亲之前,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总觉得孩子不回来吃饭,正好乐得清闲,哪用得着像丢了钱包似的,失魂落魄的。
  最可怕的,是第三种情况——事先说了要回,但因为工作或别的原因耽搁而回不了。一旦遇上这种情况,父亲母亲虽然不会怪我,但会不开心很久。
  最近几年,人到中年的我因为工作和家庭的事繁杂扰攘,这种状况发生得太多了,以至于父母再也不在每周五的早晨给我打电话了。父亲母亲似乎在用无声的行动,向我表达着什么。这一点我心里比谁都明白,但我更明白的是,父母不会因为我几个星期不回家而不认我这个儿子,而老板却会因为不加班而扣我的薪水甚至炒我的鱿鱼。
  因而,尽管内心愧疚的,但却总还是能找出点理由安慰自己。
  几天前,一场长达数十天的突击工作结束,我终于有两天时间空下来,想想这些年欠父母那么多顿饭,于是不打招呼,直接冲回老家。
  当我站在老爸老妈面前时,已是上午十一点钟,父亲很激动地和我打招呼,母亲则局促地在一旁,面带尴尬的微笑,还下意识地搓着手。通常,母亲觉得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给我们时,就会这样。少年时代这样的表情见得太多了,今天我的突然归家,让她措手不及。
  母亲埋怨说:你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先准备一下。
  我说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反正不是外人。
  母亲说:这样哪行?还是得去买点菜。
  父亲应声要出门去菜市场。
  我此时因为自己成为不速之客而让二老为难,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随口说:这样吧,做几个汤圆吧。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吃母亲做的红糖馅汤圆,馅是她老人家自制的,味道非常特别,她一直以此为荣。我之所以说吃汤圆,一是想讨巧让她高兴,二则是觉得那玩意儿做起来省事,用温水一和面,把馅往里一包,捏巴捏巴就成了,往开水锅里一扔,整个过程用不了半小时。
  但我忽略了一个细节:现在是农历九月,离做汤圆馅还有一段日子,如果要吃,得现做。当我意识到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母亲已开始忙活开了。
  她先从柜里拿出早已备好的花生和芝麻,放在铁锅上炒得满屋生香。特别是芝麻,她买的时候决不含糊,已精心筛选淘洗晾干了,现在拿出来,不放心,又细细地筛选了一遍,然后放到锅里慢慢炒干,直至整个空气中都充满细碎的爆响和香气。
  火膛前的母亲,满脸汗水,听着芝麻爆竹般的爆响,脸上出闪着过节时的微笑。
  芝麻花生炒好之后,母亲又用细筛子将它们再筛一遍,她用手搓着花生,把花生的熟脆的红内衣搓掉,露出洁白滚圆的身体。她的筛子每扬起一次,雪片般飞起的花生衣就在她的白发间飞舞,让人感觉一股想哭的温暖。
  接下来的工序便是搓糖。一般工厂或作坊里的汤圆芯,都是用粉碎机或锥窝来把成块的砖糖捣碎成泥。母亲对那种方式极为不屑,认为那样会将糖里的粗渣块都混进去。她的做法,是用手指像捏泥巴一样将糖末从糖砖身上搓下来,砖很硬,手很软,她每搓一次,只能得到少许的糖末,如果要做够一顿饭吃的馅量,母亲的双手,必须和砖一样坚硬的糖块磨擦上千次。多年了,我吃过数百顿的汤圆,但看着母亲亲手做,还是第一次。以往,我所见到的都是成品,而不是过程。
  好不容易捏好半碗糖末,把花生和芝麻掺进去。母亲突然想起家里的花椒已是几天前买的了,于是让父亲重新去买。我说几天前就几天前嘛,何必那么费神。母亲笑笑说:你不懂!
  父亲一头大汗地带了新花椒回来,放在锅里炒得满屋生香。之后,铁锥窝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小堆让鼻子痒舒舒的花椒粉便呈现在母亲面前,母亲很小心地试着往糖碗里勾了一小撮,和好,尝一尝,又非常小心地再加了一点,像一个精细的香水师在勾兑高级香水那样的精密小心。
  花椒放好后,母亲又开始和糖,把手中的糖和花生芝麻的混合物精细地捏揉,像做泥人的师傅面对一堆有灵性的胶泥。与此同时,隔壁传来父亲重浊的咳嗽声,那是他在烧菜油,被油烟呛的。
  据母亲讲,最后一道工序,应该是加温度在30度左右的熟油。油量不能多也不能少,以糖刚刚饱和为好。母亲用手背试了油温后,很小心地往糖里掺油,直至她觉得满意为止。
  接下来揉面烧水煮汤圆的场景,是我熟悉的。经过十分钟左右的等待,我终于吃上了母亲亲手做的红糖馅汤圆,看看墙上的钟,已是下午两点。这时,我也终于明白,以往许多时候,我事先说要回家吃饭,而中途变卦没回,搞得老父老母心情不好的原因。因为在父母每一次为我们备下的一桌饭菜中,汤圆只是一道最普通最简单的甜点,而我亲眼见了制作过程,已感到眼晕和愧疚。而它之前的一道道大菜,则让人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2、猪头

 

    像所有经历过“困难时期”的人一样,我的母亲对食物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迷恋和喜爱,生活在她身边的十几年时间里,我不只一次听她说过她的人生理想——在家里屯上一个月的食物,在大米花生黄豆和肉堆中,吃了就睡,睡了又吃。她的这种想法,也不可救药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观,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和她一样,时常梦见自己和一群食物飞翔在天上。最终,母亲成为一家生意颇兴隆的食档老板,而我们全家,也全部成为胖子,连我三岁多的女儿也未能幸免。大家一致认为,胖的原因,有三分是因为基因,有七分则是因为母亲的手艺——她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让任何味觉正常的人都难以拒绝。连我那一向爱惜身材的妻子也不例外,当年她刚和我谈恋爱时,在我家吃了一个月饭,体重居然增加了10斤,吓得二十天没敢再上门,母亲还以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郁闷了很久。
  在母亲的拿手菜排行榜中,我最喜欢的当属凉拌菜,而凉拌菜之中,我最喜欢的是姜汁猪头。在川菜中,凉菜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每次筵席都是它打头阵。能用凉拌方式做的菜有很多,高档的有鸡兔鱼;低档的有蔬菜豆腐;猪头和心舌之类,属中档。母亲做的高中低档各式风味的凉菜都很好吃,而我独对猪头感兴趣,是因为这道菜与我的人生记忆有关。
  母亲从没跟师学过厨艺,她的手艺,基本是自己琢磨的。而我们的胃,则是她的试验室。她最初做凉菜,是从凉拌葱开始的,大伙都知道,葱本来只是佐料,每道菜放上几颗提提味还行,真要拿来当主角,则显得有点荒诞。
  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没有记错。这种本来有些错位的凉拌葱像那个时代的许多东西一样,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如同我们少年时代用药代替糖用麦子和牙膏制造泡泡糖一样,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当时,父亲在离家几十里的工厂上班,我的母亲在街道卷烟厂工作,每天为了几毛钱工资而奔忙于小城的另一边,经常没有时间买菜,我家储备最多的,就是价廉而耐放的土豆和葱,逢集买一堆,放在水缸下,经久不坏。
  我童年的味觉,大多与土豆有关。土豆是好东西,又胀肚子味道还好而且不费油不择伴,肉煮也行,素煮也行,红烧也行,回锅也行。在这里我就不多夸它了,我要讲的,是在土豆吃完只剩几棵葱的那些日子,我的母亲凉拌葱的事。
  那时的菜市,总在母亲下班之前收市。母亲经常疲惫地回家,看着水缸下仅有的几颗葱,总是面露尴尬地搓搓手,笑笑说:今天又只有凉拌葱了。
  万幸的是,即使在最贫穷的那些日子,我家的调料也是大致齐全的。葱洗好切段,放入酱油、醋、辣椒、花椒面和味精一搅和,小半碗香气四溢的凉拌葱就放在面前,我们一家人,就围着这碗小葱,开始吃饭。饥饿是最好的调料,我们嚼着略有些辣和呛的小葱,大口吃着热气腾腾的饭,感觉很香。每当这时,母亲的眼睛都有闪闪泪光,我一直以为那是葱味太冲的缘故。
    也许是因了那点闪闪泪光,母亲时常在我们吃过凉拌葱之后的一两天,想法给我们做点好吃的。而这时候,凉拌猪头就粉墨登场了。
  那时猪肉凭票供应,而猪头和内脏却不在此列。但是,不凭票就得凭关系,而恰好我的二伯就在屠宰场工作,多少也算扯得上点关系。于是,在家中经济状况和父亲心情稍好的时候,他就会骑上车到几里之外的屠宰场找二伯,而二伯总不会让他空手而归,多数时候他都带回的是猪头,偶尔也带心舌或肚子。
  我永远记得父亲对付猪头的样子。那时的父亲,与我现在的年龄相仿,赤膊操一把斧头,三下五除二便将一个毛绒绒的猪头砍成两半,然后架上火,把猪头拿在上面除毛。完后,用冷水一冲一刮,黑黑的猪头顿时变出一张白生生的脸。猪脸一入加了姜和花椒的开水锅,不出五分钟,便发出令人心醉的香气。再煮十几分钟后,用筷子一戳,火候差不多,便捞起晾冷。而汤,则加入一大堆萝卜和葱花,成为另一道菜。
  冷后的猪头,被切成晶莹和软的片。猪脸如桃花般隐隐泛着红;猪耳如菊花般线条清晰好看;连一向没有什么说道的猪脖子,也因其白嫩的脂肪而显得娇滴滴的。
  这一堆肉被分别放到不同的碗中。即使是在最贫穷的那段日子,母亲也不会把所有菜装在一个盆里一锅烩。她会有选择地把猪嘴和猪脸用来凉拌成姜汁味,用酱油醋和红糖泡成的姜汁,加葱姜蒜等各色调料,拌成略带酸甜的姜汁猪头;而猪耳朵,则加花椒面,辣椒油大葱和花生,做成红油耳片。猪脖子,则加入蒜苗豆瓣,炒成一锅香气四溢的回锅猪头。这样,一个猪头在半上午的忙活中变成了三菜一汤,整个上午,半条街都泛着一股让人滴口水的香味。
  开饭前,母亲会用小碗将各种猪头一样装几片,送给关系好的邻居。这既是一种礼尚往来,也是一种小小的虚荣心做怪,她喜欢听别人夸她做的菜比饭馆子里做得好吃。即便是她少吃两口,听着都舒服。
  接下来,我们一家四口,便会风卷残云地将桌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很神奇——一锅萝卜,一个猪头,搁现在可是一个星期也搞不定的啊!
  但这是在半月甚至一个月才吃一顿肉的困难时期,关于吃,什么样的奇迹都可能发生。这一顿饱得冒油甚至胀得拉肚子的猪头餐,将是此后十数天寡淡饭食的美好安慰。为了这美好的念想,我们甚至鼓动母亲和父亲吵架,因为每当他们吵了架,爸爸要讨好妈妈,就会想办法筹钱,到二伯屠宰场去买猪头。
 

 

3、腊肉

 

  腊月十五一过,年味就一天比一天重起来了,而腌制腊肉也就成为人们筹备过年工作的重中之中。一时之间,肉价上扬开来,在猪和鸡鸭们的惨叫之后,一串又一串腌腊制品就挂上了阳台和厨房的墙上。
  人们腌腊肉的历史不知起于何时。据估计,至少应该起源于原始社会末期,由于捕猎工具的进步以及种植技术的发明,使得当时的人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对得来很艰难的食物采取“分光吃光,身体健康”的态度,人们的生活用品有了节余,于是开始造仓存粮。而比粮食好过百倍的肉食品的保存问题于是提上议事日程来。众所周知,保质的手段无非降温和薰炙两种。原始人选择了比较方便的后者,对于他们来说,采撷松枝杂木点一堆火显然比发明电和冰箱更省事得多。
  于是,便有了最初的干肉,便有了《硕鼠》中那些传之于后世的悬挂物,那些在奴隶们眼中恨之入骨的“悬特”们,可能就是薰得发黑的肉吧。
  之后的几千年时间,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对肉的制作加工技术也由薰制逐渐演进为腌制,其原材料,也由最初单一的盐逐渐加入花椒胡椒酱油五椒八角米酒黄酒,据说最近还有人开始试着用可乐加威士忌。但万变不离其宗,它最终制出来是为了过年,作为中国人新春席桌上的一道重要装点,如同美眉出门前必施的口红胭脂。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腌肉的春节是什么样的情景?大致不应该弱于西方没有圣诞老人的圣诞节吧。
  近些年来,物质供应日渐丰富,人们饮食健康观也在发生着改变,一场关于腊肉命运的争议悄悄在中国的家庭中展开。对腊肉持反对意见的大多是年轻人,其依据有以下几点:一、把鲜嫩的肉腌制成干硬的“木乃伊”,确有暴殄天物之嫌。对于这些爱吃生鱼片和寿司,吃牛排不超过三成熟的年轻胃来说,腊肉确实已难以与他们和平共处了。除此之外,食品的安全度也使反对者们有理有据,什么毒腊肉瘟猪肉母猪肉制成的各式黑心腊肉让人防不胜防,买鲜肉都害怕买到抽胆猪或注水猪,何况是经过浓妆重彩打扮过的腊肉?在商业信任危机越来越重的时代,人们用拒绝取代选择,也算是删繁就简的无奈之举吧。而反对者的第三条理由,则是从视觉上予以拒绝,他们认为,将猪头、鸭子和鸡挂在豪华装修的现代厨房里,无异于现代人向原始人最快速的反祖倒退。
  而支持腊肉的人们却没有那么多理由,他们中,以我的母亲为代表,她想不出什么环保或动物保护之类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已成为多年的一种习惯,每过腊月初八,寒风起时,她就觉得又该是为家人做点什么的时候了,也许只有她亲手调配佐料腌制出的腊肉散发出的香味才能为漂泊流浪着的亲人们指路,在冬雪和腊梅的气息中,那股由腊肉和油菜头煮出的香味仿佛就是一种无声音的呼唤:游子们,回家了!过年了!
  这种香味是可以穿越岁月穿越万水千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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