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恶搞:天宫足球演义(完整版) |
1998年春天的一个下午,风和日丽,天高云淡,我打工的电视台一拨年轻记者与当地初中生进行了一场足球友谊赛,我是守门员。由于平时久疏战阵,球技远不如天天练球晒得如泥鳅般的初中娃儿,因而,门前频频告急,我当时的心境,很有点像后来在小说中守门的托塔天王,恨不能生出10双手20个头来。后来,想象力由此生发下去,假如球场上狂奔和乱窜着的是一群各怀异能神勇非凡的超人或神仙,这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站在球门前,我为自己逐渐清晰的思路而有些兴奋。我们的球队,也因为我的兴奋,而多丢了至少3个球,那天我们败得很惨也很丢脸。
我承认,我的思维和想法是有些无厘头的,我喜欢周星驰对人世百态夸张而怪异的演绎。这种为正道人士所不齿的套路,是那样深入地进入我的血液与骨髓之中,使我在此后的创作中,有意无意地沿着那种让自己感觉愉快的方式走下去。
其时,我的生存状况正处在低谷之中,常因为完不成单位下达的“创收”指标而弄得焦头烂额。从某种程度上说,最初设想的“神仙踢足球”的故事,仅仅是我在困顿无聊的生活中聊以自我安慰自娱自乐的作品,起码至少在我动笔之前是这样的。
在小说写到第三节的时候,有朋友建议我拿出去连载,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把它拿到一家内部报刊上连载,没想到这一张发行量不足一万份的周二刊报纸的影响面竟是那样的广,在连载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已接到了数十个电话,这些电话,有的是退休老教师,有的是家庭妇女,有的是中学生。他们在电话中和我交谈他们对小说的看法,以及他们对故事情节的理解,有的人甚至还给我建议后面该有什么样什么样的情节。那种踊跃和亲切的程度,是我搞文学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我也因为经常接长电话而被领导明里暗里点名批评过几次,这也算是《天宫足球演义》这部书给我带来的少有的几次不愉快记忆之一吧。
在读者和朋友们的鼓励和催促之下,我逐渐开始认真对待我所想要写的一些东西了。我承认,这部有点黑色幽默味的准童话小说自始至终都是在一种平静而愉快的心境下写成的,我的写作地点,最多的时候是在公园假山上的亭子里完成的,听着周围密林中的鸟儿婉转的歌喉,呼吸着让人感觉出绿意的新鲜空气,每天坚持只写1800字,从不多写,也决不少写。更多的时间,则是穿越在各种茶馆之中,听各种各样的人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从他们的口中,我能够感受到各种有血有肉活灵灵的神。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接触了来自民间的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包括退休老教师、草台班子的唱戏人、卖假古董的贩子、补皮鞋的、卖甘蔗的。我不停地记录着搜集着,想让更多的神进入到我的小说中,让读者在觉得好看和好玩的同时,也能通晓一些传统的民俗知识。尽管我的小说通篇里都充斥着一些与传统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
当小说在那家内部报刊上连载到第十八回的时候,由于内刊整顿,报纸停办,我的《天宫足球演义》也不得不停止,当时,我正写到二十五回,在兴致最浓的时候被腰斩,多少有些受挫折的感觉。很多读者朋友打来电话给我鼓气,希望我不要懈劲,一定要把它写完。一位初一的学生甚至说要把后面他没有看到的借去抄一份。
而真正令我鼓足勇气把这部小说写完的,是一位姓张的编辑,他在一家大出版社供职,在无意之中看到本书的前半部分,于是跟我联系,希望我能够把它写完,看能不能报上出书的选题。
对于一个从没出过书而又痴爱写作的人来说,这样的鼓励无疑是非常有力的。于是,我又从蒙满灰尘的书堆中把手稿捡起来,又开始到漾溢着绿色鸟语的留春苑公园的假山上,开始了小说后半部的创作。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把主题和意义看得很重的人,因而,厚重感和使命感之类的东西离我很远,它们像森林中的千年大树,令人崇敬,它们也因其高峻不可攀,而使很多人敬而远之。
我历来认为,像这样的东西,在文学界和现实中是不缺的。因而,我在给自己的创作定位时,选择了小草和蘑菇般低薇但绝对是贴近大地的方式。我知道,森林如果只有森然高耸的大树是不能成其为森林的,草和蘑菇作为立体生态系统中最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却很容易被人忽略。
除此之外,我还清晰地知道,由于几千年形成的“著书”就是为了“立说”就是为了“教化苍生”,使任何一部书一篇文章都成为“教材”的写作方式肯定不适合我。因为作为一个多年爱书多年买书的人,我的经验告诉我,总有一些人读书,还是想从书中读出一些有趣的好玩的东西。起码我是这样。
在我的踢足球的神仙们中,我所设想和贯通的,也无非就是一个好玩和有趣的里面,我在小说的情节和人物的设置上,大致是循着这个原则。小说中的王帝,在我看来是个很好玩的家族老大哥,身担重任,大权在握,但时不时的总有私心作祟,而且耳根特别软,经常在别人的支使和挑动之下,干出些朝令夕改的事,这个人物的原形,很大程度上是取自于我在一家内部报刊打工时的上司,此君极其自私又极其专横,常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且反复无常,在他的手下打工,受冤枉气跑冤枉路背黑锅自然不在话下。因而,对他身上这些让我痛苦的性格特征的讽刺和挖苦,在主观上我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私心的。但写完之后我发现,其实,这样的人,在历史中比比皆是,所有信奉专制的人,其实都是一个娘胎的生出来的。
除此之外,我在小说中所描写的各路神仙,其实早已不是各种神谱和经书中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尊者,在我的眼中,他们更像一个个平易如邻家老哥一样的有血有肉的凡人,他们要食人间烟火,他们有喜怒哀乐,他们如我们凡人一样,为得到而喜,为失去而忧。如果说我对他们身上的堕性和可笑之处有一些无情的嘲弄的话,那实际上也是对我们自己身上的不如意的地方进行的。
在小说中,大家能看到任人唯亲,只知道扶持和培养自己儿子,最后临到用人之际无人可用的托塔天王。还有遇事抹稀泥,喜欢拍马屁,时时处处想着讨好领导的太白金星。还有因耐不住清寒而立志要改行的文曲星和他的改变命运之路。还有处处摆阔却最终没有斗过公款消费的东海龙王敖广。对这些人物的描写,我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因为要想找这样的人物作原形实在不是一件费力的事,大家不信可以试一试,找一个10人以上的单位去对号入座,很容易把每个人与现实对上号。我承认,这种作法并不高明,但好在阿Q找鲁迅打官司的时代已经过了,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相对自由的时代里,因而,我也就不担心收到托搭天王太白金星和文曲星们送来的诉状和索赔请求了。但骨子里,这种恐惧不能说是没有的。
其实,真正让人受不了的,可能是我在小说中对许多流传很广也很久的那些以美丽著称的神话和正面人格进行的无厘头式的演绎。牛郎和织女,因为人间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喜鹊的灭绝而最终失去鹊桥相会的机会,这种结果固然是令人不安甚至心碎的。但掩卷细想,难道说这种可能性一点也没有吧?那个自古以来以刚正不阿而闻名的包拯,因为被各种说情风送礼风的困扰,加之在商品经济大潮中倍感困顿最终弄得众叛亲离的“清官”生活,是不是也能让人反思很多东西?至于七仙女倚仗父亲的权势而谋取非法所得,嫦娥抛弃冰清玉洁而去开娱乐城当皮条客,其结局固然让人痛心,但在痛苦之后,我们又能够联想点什么呢?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将这些人完全写成坏人,因为在无厘头的世界中,世上原本就没有好人和坏人,好人与坏人这个概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判断者的立场和利益取向,是主观色彩很重的东西。因而,我更愿意让大家觉得他们是一群有着各种缺陷的人,他们身上那些令人发笑的缺陷,也许在某个时候也会显现在我们身上,如果有人因为看了这部小说,从中觉出一些滑稽味并及时收手的话,我想也算是这部看似黑色幽默和无厘头的小说的积极意义之一吧。
小说最终于2000年杀青。因为对自己以无厘头的方式写作是否能被社会认可的信心一直不是很足,因而一直将手稿束之于高阁。加之由于为生计谋,几年间频繁地在什邡、德阳、成都等地频换地变换着角色。因而,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我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部好玩的书稿放在那里。
最终唤起我对这部小说注意的是我的妻子嘉荟妹妹,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书稿悄悄打印下来并装订成册,这部小说能最终与读者见面,与她默默的支持和鼓励是分不开的,虽然点击率低得接近寒碜,但我仍为哪怕只有一个读者能耐心看完这部作品并真诚地付之一笑或长叹一声而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