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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寻找大师>二

(2006-12-13 16:51:55)
分类: 人生感悟小品
 2
  
  
   镇政府仿古的会议室里正进行着一场气氛热烈的讨论。书记林登云向大伙通报了龟田一郎此行的目的,并再三强调,这可能是咱们镇发展的一次很好的机遇,甚至比尻子滩 水电站的潜力更大。故而,当前最紧迫的就是做好周瞎猫。不!他叫什么来着?
   “他?他好像叫周……周尊砚。这些年很难得有人叫,都生疏了。”镇教委主任接口说道 。他原本也不知道,听说日本人是冲周瞎猫来的,赶紧翻了翻花名册才找到。
   对!就是要做好周尊砚同志的工作,利用日本人对他的尊敬,争取能在咱们镇搞几个项目。
   这事……恐怕不好办?教委主任摇摇头说:周瞎猫这人忒不好对付,傲上,自以为是,总和领导搞不拢。
   林书记说:同志,工作要耐心细致一点嘛,要多深入了解,发现他对抗的原因,从根子上解决。切不要简单粗暴!
   教委主任点头称是,心中却叽哩咕噜:人走运了不知哪块云彩有雨,偌大一个江亭镇 竟要靠周瞎猫。哼!
   这时,镇办公室小陈进来,附在林书记耳边说了几句。林书记脸色大变说:叫他们等等, 叫他们等等!
   小陈急匆匆走了。林书记说:龟田一行急着要去中心小学,拦都拦不住,连一点准备也没有,咋办?周尊砚住的地方可以接待外宾吗?
   教委主任说:他住在半截教室里,你想想,光棍一个,那屋子还会整洁的么?
   那咋办?
   干脆把他叫到招待所来和日本人见面,招待所好赖总要齐整一些。
   林书记点头让他去办。然后宣布会议结束,自己匆匆赶到招待所陪龟田等人。龟田一郎见他来了,急切地说:林先生,我们要去见那位音乐家,请你安排一下好吗?
   林书记说:龟田先生,急什么呢?休息休息再说嘛。
   不!林先生,贵国不是有句成语叫“席不暇暖”么?尊重贤人,就应该毫不怠慢,不等席子坐暖和就去登门拜访。
   林书记说:龟田先生您客气了。请等等,我已派人去接周老师了。
   这时,教委主任走来,附在林书记耳边悄悄说:周瞎猫那小子不知哪股神经短路了,死活不肯来,说日本人要见他,不是他要见日本人,让他们到家里来。
   他家能接待么?
   嗨,那份乱劲就甭提了,几米之外就能闻到臭味。
   那咋行,你得想办法。
   我?林书记你是不知道周瞎猫这小子,倔着呢,为了赌一口气,命都可以不要。
   那咋办?
   只有把他暂时安置到李校长家,他那里环境还不错。
   你赶紧去办,我这里尽量拖拖时间。
   没等林书记用来拖时间的套话进行到一半,教委主任又回来了,苦着一张脸。一看他的苦瓜脸,林书记就知道事情砸了。
   教委主任肚里窝着火呢。半年遇到的不痛快,没有今天这一早晨多。周瞎猫何许人也? 竟接二连三拂我的面子,我堂堂主任,居然连一个小学教员都指挥不了。好你个周瞎猫,真 是狗坐簸箕不受抬举,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现在形势所迫,只有一个字:忍!我不相信日本人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林书记敲敲他说:咋样了?
   唉!怄死了。我去找周瞎猫,让他暂时搬到李校长的四合院里住,环境不错,可以接待贵客,他却把眼睛一轮说:除非搬进去就不搬出来,否则不搬。还是那句话,是他们要见我而不是我想见他们,我干嘛要劳神费力受累折腾呢?
   林书记拍拍脑门说:平时看不出周瞎猫有这么倔。
   教委主任不失时机说起周瞎猫的坏话来,他那人是这样的,平日总觉着亏了他,现在 逮着机会当然要发泄一通,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这时,墙上的挂钟铛铛铛地响起来,十二点了。林书记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想:吃饭时间大概要用一小时,再安排两小时的午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作周瞎猫的工作,教委 主任的情绪显然不适合再做下去了,那样只能把事情搞砸。他在脑海中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一个合适的接替人选。这时,有个人走到他身边报告说食堂问什么时候开饭。他一看这人,一 下子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呀,倒险些把他给忘了。
   来者何人?原来是文化站长赖先武,此人也是江亭镇一位响铛铛的人物,年轻时当过造反派,砸过许多庙宇,毁过不少名画,还把戏班子的所有行头和锣鼓家什堆在一起,架起 火烧,那火苗窜得几丈高,几里之外都能看见。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好像完 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逢哪里修庙,他必然要出力支持,或钱或物总会送得令佛祖感动。他的本职工作,不!应该说本职工作的一部分,是文化工作,这工作往往处在镇上的许多中心工 作之外,一但偶尔短时间进入中心工作范畴,他便会有上佳表现,正月的狮灯龙灯,端午的 龙舟会,十月的腰鼓队,霸王鞭,无一不组织得有声有色,令其他镇不敢小觑。除了组织之 外,他自己也有一手绝活--唱川剧,常常组织一班老年玩友在陈二胡子的望江楼上乒乒乓 乓一通自娱自乐。爱戏的人一天天少了,正因为少了,反倒显得仅存的几位老者的宝贵。玩友会的老人们,大多是当年他点起的那堆大火前跪着挨批的角色,最初堂会刚刚摆起,一个个都心有余悸,以为又是一次引蛇出洞。赖站长一看锣鼓摆好没戏唱,不急也不恼,从 邻镇请了几位老玩友来,咚咚锵锵一通热敲热唱,本镇的老玩友们,一个个像是被人施 了魔法一般,迷迷顿顿被鼓乐声牵了,齐齐聚到望江楼。江亭镇的文化先进镇从此便有了 基础项目,县电视台还来录像报道过呢。
   林书记想:老赖办这事合适,一则老赖是搞文化工作的,再则老赖不是教育系统的人,与周瞎猫没有成见。于是就把老赖叫到跟前,小声嘱咐了一番。
   老赖得令,立马往外跑,路过餐厅时,里面飘出的香味使他的意志在短时间内接受了一次严峻考验,一股怨意和饥饿感同时从肚中升起,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早不叫,晚不叫 ,偏要吃饭的时候叫。
   嘀咕着嘀咕着,突然,另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小子,你要小心你的情绪,可别让这些没名堂的想法往心里去,这样会破坏领导在你心目中的威严,从而破坏领导对你的好印象 。领导在关键时候想起你,你该高兴而不是埋怨!
   想着想着,饥饿和怨意一下子没了影儿,阳光照在他脑门上,暖乎乎的。他放着小跑, 一路飞奔着往中心小学跑,路上碰见陈二胡子,想向他打探点最新消息,他理都没理,害得 陈二胡子蔫了一中午,仔细把近一个月和他交往的每一个细节反省了一遍,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了他。
   赖站长找到周瞎猫时,见他正蹲在屋檐下切洋芋,就打趣地说:瞎猫呀瞎猫,有鸡鸭鱼肉你不吃,偏偏跑到这里来吃斋,你开始信佛了?
   周瞎猫继续着他的活计,慢条斯理地说:今天刮啥风哟,净是些大人物到我这里来。说着,就扬起握刀的手,在空气中挥挥,做试探风向状,试完了,就又埋头切菜,菜板是一块烂薄板,每切一下,都会空响一声。
   正午的校园里很宁静,菜刀斫在菜板上的声音很空洞的传得很远。蝉在树荫中有一声 没一声地叫着,把枯燥烦乱的情绪四处蔓延着。
   我说老周……,赖站长清清嗓子开始履行使命:你还是去一趟吧。
   周瞎猫正专心对付着他手中的洋芋,一个圆滚滚的洋芋转瞬之间便冒着白色的血液 身首异处了。
   这事对你,对全镇都是一件大好事。赖站长又说。
   周瞎猫把锅放在炉子上,倒油,一缕青烟从锅里升了起来。
   你若错过这次机会,今后不知道会悔成什么样子。
   土豆“刷”地倒进滚油中,一通爆响。一股好闻的油烟味刹时笼罩了整个校园。香味使赖站长原本早就饿了的肚子更加难受起来,他想,镇政府的食堂里,此时定然是杯儿酒满, 嘴儿肉满的了。想着想着,不独是肚子,连心情也难受了起来。
   周瞎猫依旧慢条斯理地忙着他的生计,他显然不是操持家务的行家,尽管几十年来他一直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但并不因此就熟练每一种家务劳动。他解决家务的办法, 几乎和所有对异性失望乃至绝望的老光棍一样,无为而治,任脏衣烂袜在屋内随意安身, 反正不用给谁留什么好感,总之以不让自己受累为原则。这可能也是镇上的人们把他和邓正人余二毛者流划为一类的重要原因。然而,衣服可以懒洗,但饭却不可以懒吃。几乎每顿 饭都是在肚子逼迫下煮的,几乎每个动作都是僵硬生疏的,煮饭时的周瞎猫像个木偶,操纵他的是他那不争气的肚子。由此可见,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貌似强大的。
   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为你手上那点活儿想想,能拉到现在这水平,容易吗?那份苦劲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如今日本人来,就是为你这手艺。你那么苦里巴叽几十年是为 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今天,这机会求也求不来的,千载难逢,这也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 机会。
   木偶微微怔了一下,这轻微的反应犹如春天冰河里第一声裂冰的声音,使赖先武看到 了希望,他知道,随之而来将是一泻千里的大裂变,于是又说:现在已是九十年代,是一个推销的时代,酒香不怕巷子深已经行不通了。
   周瞎猫点点头:你回去告诉龟田先生,我在老地方等他。
   赖先武说:镇上大大小小几十号领导还在政府等你,你总得去打个招呼吧。
   不!不了!
   周瞎猫神经质地咬着牙说:三年前,为了房子的事,我在那里受的白眼和恶气使我发誓,绝不再跨进那个鬼地方!
   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嘛。现在情况已大不同了,何况你又……
   不!一样的!我怕我一走进那幢森严的房子就会紧张会产生幻觉会失态。我知道,你们无非是不想让日本人看我住在这烂教室里我能办到的也只有这样,下午六点,大榕树下见。
   赖先武看周瞎猫厚厚的镜片里小眼缝中挤出一点亮光,知道再说也无益。看看手表, 估计酒席还没散,对周瞎猫说声:“不兴黄了。”就大步流星回食堂缴令去了。
  
  
  
   3
  
   黄昏的石亭江畔清凉的风轻拂着,这盛夏之中的福地,使林书记一行人大大感叹一番: 想不到咱们江亭镇还有此等消夏的好去处,平日咋没发觉呢?若是早知道,每天晚饭后带 上老婆孩子来这风里走一遭,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远处,夕阳的余晖里,一大群光尻子娃在水里翻跳着,打着水仗,溅起的水珠把太阳分解成千上万个,闪闪发光地围着他们跳舞。
   林登云突然长叹一声说:有时,孩子们是最值得我们羡慕的。
   同行的赖先武正欲开玩笑说书记返朴归真了,见众人一脸肃穆,也就把话咽进肚里了。
   大榕树下,周瞎猫早已端坐在那里了,风吹动着他的衣服,像是摇着一茎叶茂而枝瘦的 病树。
   风呼呼刮着,他的衣服像是要叛离他似的飘摇着,挣扎着。这是一种顽强的挣扎,让人担心挟持着它的几根瘦骨是否禁得住拖拽。
   周瞎猫稳稳地坐着。衣服与他无关。
   大榕树“哗哗”地舞蹈着。
   周瞎猫操起琴。
   一操起琴,世界上的一切便与他无关了。
   他只感觉一种流质性的东西缓缓从他手指上冒出来,像轻细的烟,飞飞扬扬地翻卷着 ,飘乎着,越过头顶,越过树巅,越过白云。他甚至感觉自己就坐在白云之上,四顾一片茫 茫,云稀之处,他能看到鹰在盘旋,鹰之下,是山。山之下,是树。树之下,是房子。房子之下,是芸芸众生。
   龟田一郎和几位专家小心翼翼地把录音机放到周瞎猫面前的青石碑上,而后盘腿往草坪上一坐,一个个神情肃穆得像是参加一次宗教活动。
   林书记示意自己的随从们也坐下。
   琴声如小溪一般从众人身上轻轻濯过,身体中,一种隐抑的快感受到乐声的怂恿,也毫无顾忌地充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耳边没有琴声,只有风声。
   琴声已深深地植入每个人的体内,使人们一时忘却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和欢喜悲忧,从自己体内脱身而出,审视自己繁琐的生命,像接受一次洗礼或沐浴,需要宁静的会得到 宁静,需要净化的便会得到净化。
   这时,树枝叶上滴滴达达响起雨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阴沉,这六月的天,孩儿脸似的,说变就变。西边夕阳的尾光还没熄尽,这边乌云和雨便紧赶慢赶地来了。
   众人本能地回缩到树荫密集处,只有周瞎猫和龟田一郎没动。拉琴的和听琴的都一个表情:眼睛紧闭,嘴抿得紧紧的。
   有人想喊,被林书记制止了,他悄声吩咐小陈和赖先武回去拿雨具来接大家,两人接 令,眨眼间就冲上河堤,消失在雨之中。
   雨一阵紧似一阵地下着。
   闭着眼睛的龟田一郎清蜥地感受到雨之中摇曳着的绿色的树叶,油亮的叶面反射着天光,神秘而朦胧着某种暗示。
   每一颗小水珠,在漫长的飞行和殒落之后,扑向归宿时欢悦的一击都使他兴奋不已。他为自己也能和山川草树一样平等地接受这些小精灵的皈依而充满了成就感,这种感觉 甚至比做成了一笔稳赚大钱的生意所获得的快感更让他惬意,这在同龄的日本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雨伞拿来了,把音乐和惬意都隔在伞外,雨滴们撞在伞上无可奈何的声音使他很恼火,但对人们的好意又不好轻意说什么不是,在他们看来,下雨必须打伞,这是天经地义的,绝不能有半点例外。
   这时,周瞎猫已脱下衣服包了琴,赤着膊急匆匆地消失在雨中……
   他回到自己住的那半间教室,还没将身上的湿裤子拔拉下来,龟田一郎已站在门口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正冲他笑呢。
   他也冲龟田笑着说:不介意的话,把湿东西都脱了。
   龟田三下五除二几下子就把自己拔拉得只剩一条裤衩。尽管门外下着雨,但屋内依然很闷热,一股新鲜的苔藓味和屋内陈年的霉腐气搅和在一起,像一团棉花般堵得人喘不过 气来。
   周瞎猫环视四周,尴尬地一笑:茅庵草舍见笑了。
   龟田推开一堆脏衣服,从下面掏出一根凳子,坐下来说:依你的艺术造诣,不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周瞎猫笑笑,又摇摇头。
   你所拉的这些曲子,是古谱传下来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凭这样几首优美的曲子,任何音乐殿堂都该有你一个席位,掌声和鲜花都该有你的一份。
   周瞎猫从床下拿出一瓶酒,用手擦擦灰,开了盖,白亮亮的给龟田斟上一碗说:我拉琴 ,就图个自己乐呵,你说那些,我连想也没想过。我想什么?还不想个清静自在么?别的离我 实在太远了,想了反而伤心。
   不!一点也不远,单凭你能自己想出这几首曲子,并且演绎得使听者如此动容,已经是 了不起的成就了。这些东西将成为经典,为我们的后人提供美的养份。
   不不不!那些曲子不是我想出来的。
   那一定是古谱上传下来的,这可更是无价之宝。
   不,也不是。
   那究竟是……
   是我跟一个人偷学的。
   偷学的?在什么地方?跟哪位大师?
   他不是大师,只是一个又老又丑的乞丐,常在大榕树下拉琴,我最初不以为然,但时间 一长,那琴声就如一根绳索,不费力的就会把我诓了去,后来,我就开始拉起来。为此,还 被老乞丐追打了几回。
   老乞丐?
   龟田不可思议地摇头。
   大师?
   “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在中国,民间中能玩出好花样的主儿多着呢,你完全没必要大 惊小怪。”周瞎猫咂了一口酒,眯缝着眼睛得意地说。
   那乞丐叫什么名儿?
   没名,就叫乞丐,有人叫他老杂毛,小孩子们管他叫胡琴怪,大概是由琵琶精之类联想 出来的吧。
   乞丐?
   杂毛?
   胡琴怪?
   龟田喃喃的念叨着,怎么也想不通:你可别编个童话来骗我。
   骗你?像吗?周瞎猫的脸被酒胀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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