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教育家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相信很多人耳熟能详。该理论告诉我们，学生的发展有两种水平：一种是学生的现有水平，既不需要教师或者别人的指导就可以独立解决相关问题的水平；另一种是学生的潜在水平，即在他人的帮助下解决问题的可能水平。这两种水平实际上将学生的学习和生活状态分成了三个区域：在现有水平之下的区域叫“舒适区”；在现有水平和潜在水平之间的区域叫“最近发展区”，又叫“学习区”；而在潜在水平之上的区域叫“焦虑区”。不同的老师，工作和生活其实就分别处于这三个不同区域对应的状态之中。所处的状态不同，与环境、与生活的应对关系就不一样，所产生的结果也是大相径庭的。

 有很多教师生活在“舒适区”中。他们认为，求学阶段所学的那些知识，以及刚工作的那几年积累的教学经验，已经可以让自己站稳讲台，不需要再刻意去学习新的知识，掌握新的本领。他们平时没有养成阅读的习惯，除了上课所必需的教材、教学辅助资料之外，很少主动去看其他方面的书，就连微信、微博等新媒体中推送的教育教学方面的理性分析文章以及精彩案例，也很少认真去读。

 这样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在科学技术发展比较平稳、知识更新速度缓慢的时期，还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在工作的时长里，所教学科没有多少新的科学发现，教学内容和教学要求相对固定，学生的生活方式和学习方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教师自然能“一招鲜，吃遍天”了。但当下的社会并非如此。科技发展突飞猛进，学科发展日新月异，虽然在基础教育阶段教师传授给学生的是他们走上社会所需要的基本符号系统、社会规则以及思维方式，但如果不了解学科发展的最新动态，就很难帮助学生做到学以致用。人工智能、信息技术与学科的融合，让原来只能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由固定教师传授的学习，转变为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人人都可能是教师的新型学习。学习的手段越来越丰富，学习的方式越来越多元，学习的时空越来越宽广。从“三维目标”到核心素养，国家对教育的要求也在不断聚焦，教育综合改革在扎实推进，推动着教育从学科本位转向以人为本，这背后涉及教育理念、教学行为等的深刻变革……在当下做教师，如果不具备终身学习的能力，没有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是很难胜任教师这一职业的。

 为什么教师愿意处于“舒适区”？因为在这个区域内工作和生活有安全感。教材已经非常熟悉，课堂教学的套路也比较清晰，每周要做的事情基本上都了然于胸，连教学任务完成之后学生大致会达到的学业水平，也能够提前预料到，这样做起事来心里自然踏实。但从脑科学的角度来看，长期做熟门熟路的事情，会让大脑神经元之间的连结减少，大脑信息通道的数量也会随之减少，大脑的学习能力会降低，衰退得也会很快。只有受到新事物的不断刺激，大脑才会不断产生新的细胞，形成新的连接，得到持续发展，这是最基本的原理。

 由此可见，让自己始终处于“舒适区”，不仅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对自身的生理机制而言也是一种伤害。因此，教师要努力脱离“舒适区”。

 “学习区”应该是教师最适宜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教师的责任是让学生学会学习、学会生活，那么教师自己首先就应该做到这一点。当然，教师的学习和学生的学习有不同之处，学生的学习是以间接经验为主的学习，教师的学习则强调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相结合。但从学习的目的来看，两者又是相似的，都是为了促进自身的发展，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教师学习的基本特点是自主学习，而阅读是教师自主学习的一种基本方式。从广义的角度来看，阅读包含了各种信息汲取的方式，如对大自然的实地考察、对他人教学行为的课堂观察、对学生学习特征的跟踪研究、聆听广播或观看媒体报道、对纸质或电子媒介的查阅或深入研究等，这些都是阅读行为的外在表现，也都是教师学习的方式和途径。从狭义的角度来看，阅读指的是凭借书本或者电子媒介所进行的间接学习。

 教师的教学和科学家的研究相比，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就在于教育的规律、人的身心发展规律、课程建设的逻辑等都是相对固定的。经过千百年来的持续探索和努力，教育学和心理学反面的专家们对此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面对教育教学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和学生出现的各种困难，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有行之有效的策略和方发来帮助当今的教师化解困难、指点迷津，并且这些知识已经被有心人加以整理，通过书籍的方式保存了下来。因为时间有限，当下教师面临的学习难题是在入职前的学习中，未能系统地了解并掌握上述那些知识，需要在入职后持续学习，不断夯实工作基础。就像新生儿出生时大脑、身心的发育都不成熟，需要通过学习来不断完善一样，教师在工作期间的阅读和学习，也是成长的根本需要。要通过阅读让自己不再手忙脚乱，通过阅读让自己明晰奋斗的方向，通过阅读让自己心存理想，通过阅读让自己坚定教育的信念。

 同时，教师的阅读还有其自身的特点，它是一种专业性的阅读。第一，教师要加强对学科本体知识的阅读和研究，不能在知识的理解上闹笑话。就拿文字学习来说吧，我看到市面上流通的看图识字画片，为帮助孩子认识“进”这个字，在“井”的中间部分画了一口井，给人一前进就会掉到井里的感觉，这显然是对文字的误读。“进”是一个简化字，其中的“井”是由“隹”简化而来的，“隹”是鸟，如果你仔细观察小鸟在地上的行走，就会发现它们只会前进或者转弯，不会后退，现在的飞机就与此非常相近。绝大多数的文字都是前人在对自然现象大量观察的基础上经过梳理、提炼后造出来的，其中不仅蕴含了文字产生和演变的历程，还有很多方法论的知识在其中。第二，教师要加强对心理学和脑科学知识的阅读和研究。学校教育的主体是学生，教师要研究不同年龄的学生大脑发育、身体发育的特点和他们的心理特征。对这些问题的学习和研究，直接关系到教育教学的成效。最近这十多年来，我国在脑科学研究领域突飞猛进，脑科学与人工智能的结合，已经产生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变化。教师需要加强学习，广泛阅读这方面的新成果，坚持“育人为本”，让自己的教育教学始终做到“目中有人”。第三，教师要加强对课程教学理论的阅读和研究。随着教育综合改革的不断深化，教师的角色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教师要从原来教材的执行者转变成课程的建设者，这就要求教师能基于课程方案的要求和本校的实际，对国家课程进行校本化的实施，拟定实施的细则，明晰课堂教学的着力点，细化课程评价的方案。由此，对教师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第四，教师要加强对教育理念和教学观念的阅读和反思。理念决定行为，每个人无论做出怎样的行动，都有其背后的理念做支撑。如果你坚守“内发”的教育观，就会强调教育教学中学生的主体地位，注重循循善诱，让学生在做中学；如果你坚守“外铄”的教育观，就会强调教育教学中教师的主导作用，注重灌输和塑造，让学生死记硬背。当然，现在看来，这两种观念也不是完全对立的，真理往往不在两极，而是交汇在某个中间地带。第五，教师要加强对中国传统优秀文化、对世界先进文化的阅读和研究，并将其和我们的教育事业有机结合。如果站在世界各国的文化角度看教育，你会发现，某一种教育理念、教育模式之所以会在某个地区、某个国度被大家所认同，是有其深刻的文化根源的。教育是社会体制，是文化的自我摸索与自我生产。心灵如果不存在于文化的环境中，就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文化提供了工具，使得我们可以用沟通的方式来组织和了解我们的世界。学习和思考永远都置身在文化情境里，并且永远都依赖于文化资源。

 提倡教师走专业阅读之路，并非排斥其他类型书籍的阅读。开卷有益，只要你打开一本书，总是会从其中获得些许收获。而那些文史类、哲学类、思想类的经典书籍，本身也能让教师学会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待教育。只要有时间，兼收并蓄总是好的。

 当教师走向专业阅读之路后，就会发现自己经常会遇到“阅读瓶颈”。比如，找来了一本名家的专业著作读，没想到语言晦涩难懂，“啃”了好几天也没有读上几页，让自己的自信心备受打击；或者始终徘徊在某一层面的阅读中，自己很想有所突破，但找不到方向和切入点；还有可能，读了一些书，有了一些感悟，想写一些文字来记录，却发现平时能说会道的自己，提起笔来却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笔……这样的教师，已经进入阅读的“焦虑区”了。

 谈到焦虑，大家就会往负面的方向去想，其实并不尽然。焦虑确实会给人带来压力，但那种短暂、适度的压力，反而能激发出人的潜能。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通过激发潜能，找寻破解问题的思路和方法，不仅可以让原来的焦虑变成现在的快乐，还可以将自身的潜在水平往上提升，扩展“学习区”的空间，将原本的“焦虑区”转化为“学习区”。就专业书籍晦涩难懂和教师不知道如何提升阅读层级的问题，魏智渊在《教师阅读地图》一书中提出了解决办法。他在书中将教师专业阅读的书籍分为案例型、经验型、分析型、原理型、哲学型五个层级，引导教师拾级而上，一步步地走向教育理论的最高殿堂。针对有想法但写不出来的问题，直接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在读了一本书之后，有意识地去阅读别人撰写的读后感，看他们是如何寻找写作角度，阐述自己想法的；二是每天坚持写作练习。朱永新在2002年设了了“成功保险公司”，鼓励教师“每日三省吾身，写千字文一篇”，并要求教师在10年后拿出3650篇来公司，如未能在教育上成功，甘愿理赔。结果没有人去理赔，但按照他的建议去做的教师，一个个都走向了成功。

 当然，还有一个让大家减缓焦虑、养成良好习惯的 “法宝”，就是教师的群体阅读。人本身就是社会性动物，需要经由组织获得认同、通过组织汲取力量、凭借组织凝聚共识、利用组织实现愿景。教师读书会作为阅读活动的自治组织，对推动教师阅读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首先，教师读书会可以发挥榜样的力量，用身边的榜样激励每个成员。其次，教师读书会可以促进思想的交流和碰撞。诚如萧伯纳所言：“如果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彼此交换，我们每个人仍然只有一个苹果；如果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彼此交换，我们每个人就有了两种思想，甚至多于两种思想。”通过阅读推动思想的碰撞，让群体成员在交流之中获得新的感悟和提升，是读书会的价值所在。再次，教师读书会可以帮助教师解答阅读过程中的各种难题，让教师突破瓶颈、柳暗花明。最后，借助各种专家资源和力量，教师读书会可以实现专业引领，避免出现“萝卜烩萝卜，烩来烩去还是萝卜”的阅读囧态。

 组建并运行教师读书会，需要把握以下几点：一是参加读书会的教师都是处在“学习区”的、有阅读习惯或愿望的教师。如果自身没有学习的内驱力，单靠外界的驱使是很难坚持下来的。二是大家要有共同的愿景。只有通过共同的价值观和相同的发展意愿，才能把大家牢固地团结在一起，淡化人与人之间的个人利益冲突，形成一种巨大的凝聚力。三是要会妥善地用力。要让整个团队成员明白我们当前着力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在这个问题的解决过程中，每个人的定位在哪里。团队活动不是拔河比赛，要求每个人同时使出吃奶的力气，而是要根据成员不同的特长，合理配置资源，使团队效益实现最大化。四是聚焦重点、难点问题的突破。在促进教师专业阅读的过程中，如何把教师的“焦虑区”转化为“学习区”，是重中之重的问题，读书会如果在这方面多做一些研究和探索，意义会更大。

 感谢刘波老师的信任，让我有了提前阅读本书的机会。刘波老师长期关注教师阅读，是教师阅读推广的翘楚。他对当前教师阅读的状况分析、对教师专业阅读的建议和思考，对推动教师群体阅读的做法和策略，都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相信认真阅读了本书的读者，会从中受到诸多启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教师阅读定会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呈现在大家面前。

《走进教师阅读》 刘波/著  山西教育出版社  20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