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与寻觅·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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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凯鲁亚克《在路上》一书有感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征,每个时代也都有文学家为其画像。就像海明威是“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人物,《太阳照样升起》是这一代标志性的作品那样,杰克·凯鲁亚克被称之为“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路上》则是这群人的信仰声明。
和“迷惘的一代”一样,“垮掉的一代”只是一个文学用语,代表着美国后现代文学流派的一个小分支,是二战之后出现于美国的一群松散结合在一起的年轻诗人和作家的集合体。该流派的作家大都是性格粗犷豪放、落拓不羁的男女青年,他们生活简单、不修边幅,喜穿奇装异服,厌弃工作和学业,拒绝承担任何社会义务,以浪迹天涯为乐,蔑视社会的法纪秩序,反对一切世俗陈规和垄断资本统治,抵制对外侵略和种族隔离,讨厌机器文明。他们永远寻求新的刺激,寻求绝对自由,纵欲、吸毒、沉沦,以此向体面的传统价值标准进行挑战。
能归到垮掉派底下的作家其实不是很多。杰克·凯鲁亚克、艾伦·金斯堡和威廉·巴勒斯是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威廉·巴勒斯年级最长,有同性恋倾向,他一直非常渴望能够体验犯罪行为的感受,曾有意识的和罪案频发的纽约地铁保持联系,参与过贩卖盗来物品、致幻毒品,并有超过十年的吸食鸦片的历史;1949年,金斯堡开始官司缠身。他的家中堆满了偷来的东西,他本人也曾驾驶过一辆载满偷窃来的脏物的汽车,等等。为了摆脱麻烦,他声称自己精神错乱,并被暂时送进一间精神病院。这段经历在他的名诗《嚎叫》中得以体现。
尼尔·卡萨迪的加入给这个松散的集体带来了不少麻烦。凯鲁亚克曾在40年代末期和他一起进行公路旅行,为他的名作《在路上》提供了重要的素材。卡萨迪本人并不是作家,然而很多“垮掉派”作家却在和他通信的过程中吸取了他的自由散漫的语言风格,凯鲁亚克曾声称这对他创作《在路上》所采用的“无意识写作”的技巧起到了关键作用。在《在路上》里,卡萨迪变成了“迪安·莫里亚蒂”,并被凯鲁亚克写成了一个具有文化表征性质的典型人物:一个性格狂野的瘾君子,经常身无分文,藐视传统道德,但疯狂的热爱生活。
杰克·凯鲁亚克1922年3月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洛威尔城,他的爸爸是一个印刷商,没有什么钱,14岁那年家被洪水冲垮了。他凭借橄榄球打得好这个特长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在那里认识了不少日后成为“垮掉派”的代表人物。在一次训练中凯鲁亚克摔伤了腿,被教练误解,他一气之下离开了球队,跑去餐馆打工,后又去做了体育记者。珍珠港事件爆发后,他想参加海军,但受不了部队的纪律。然后他跑去了纽约,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住在她位于曼哈顿的公寓里,那个公寓成了“垮掉派”经常聚会的地方。
1946年,凯鲁亚克遇到尼尔·卡萨迪。卡萨迪的父亲是一个酒鬼,爹妈在流浪途中把他生了下来,从小就和乞丐酒鬼以及流浪汉呆在一起。他喜欢偷东西,并非为了钱,只是为了爽,但他读过很多书,有思想,长得帅,一点也不为自己是个“垃圾”而自卑,并且非常受女孩子以及男孩子的青睐。没有任何目标,无所谓过去,无所谓未来的卡萨迪深深地把生长在传统家庭的凯鲁亚克给迷住了,从卡萨迪身上,凯鲁亚克获得了去追寻另外一种生活的勇气。从此,凯鲁亚克和卡萨迪不断地在路上奔波,把身体与灵魂交付给漫无目的的旅行。
1955年,《在路上》出版,凯鲁亚克一举成名,成为“垮掉的一代”的代言人。该书出版后受到年轻人的疯狂追捧,美国公路上从此多了一群穿着里维斯牛仔裤背包搭车的游魂。人们称凯鲁亚克为垮掉之王,不过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号。
(二)
《在路上》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凯鲁亚克在作品中塑造了两个男主人公,一个名叫迪安·莫里亚蒂,他的原型就是尼尔·卡萨迪;另一个名叫萨尔·帕拉迪斯,其原型就是作者自己。小说采取萨尔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鲜明地体现了作者自然主义或真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在阅读这部小说的过程中,你不大会觉得其中的故事是虚构的,感受到的是主人公把自己一次次在路上奔跑和寻觅的经历娓娓道来。
先看看萨尔的一段叙述吧:我旅游生活中堪称最伟大的一次经历即将开始。一辆后部拖有平板挂车的货车上,躺着约摸六七个小伙子……我跑上前去问道:“有空位吗?”他们说:“有,快上车,上车的人都有座。”还不等我在车厢里坐好,货车便开了。我的身子摇晃着,一个乘客扶着我,我趁机坐下。有人递给我一瓶劣质威士忌酒……内布拉斯加的天空中的细雨,一直不停地下着,然而别有一番诗意,我猛地将酒喝完。“啊哈,咱们又上路了!”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小伙子叫起来……他们说这个夏天要搭车走遍美国。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是很值得品味的。
“你们去哪?”
“洛杉矶!”
“去那儿干吗?”
“我们也不知道,管他呢!”
在自己的青年时代,风尘仆仆地穿越荒野和城市,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去经历一场不期而至的偶遇……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生活更能激荡起一颗年轻的心?
小说的核心人物是迪安,没有他就没有在路上的一切。集反权威、反传统、平民化和神秘主义于一身的迪安,无疑是“跨掉的一代”精神的最好象征。在于萨尔相识之前,迪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蹲监狱,而且是个偷车的惯犯。1940年至1947年间,迪安偷了五百次车。当然,他偷车并非为了钱,只是为了“在路上”的游历。1946年,迪安从丹佛到纽约和萨尔认识时已被逮捕七次,过了一年多的监狱生活。在他们初相识之际,迪安便阐述自己对性的观点,认为“性可是生活中唯一头等重要而且神圣的事。”他先后三次结婚,周旋于已婚和未婚妻子之间,并在旅途中与其他女人随意发生关系。在他的带动下,萨尔等人找个借口就上路了,他们搭车赶路,结识陌生人,放纵性情,随心所欲,在聚众旅行的狂欢中,几乎没有道德底限,即使落魄如乞丐,但只要“在路上”就是惬意的。萨尔曾经由衷地感叹:“啊,美好、温暖的夜晚,月光如水,搂着你的姑娘,喝喝酒,说说话,啐啐唾沫,简直是天上人间!”
与迪安相比,叙述者萨尔显然没有那么彻底的与旧世界决裂的勇气和行动,他处于“旧情感”与“新情感”的矛盾中。一方面,他追随迪安一伙人,酗酒、吸毒、滥交、打架、小偷偷……种种放荡不羁的行为都少不了他的参与,在他身上可以看出反叛传统道德和中产阶级习俗观念的精神。但另一方面,在这个人物身上,还可以看到他不止一次对传统道德和习俗的眷恋,以至最终妥协和回归。
在萨尔和迪安看来,“道路即生活”,不同的道路,代表不同的选择,也代表不同的生活方式。喝的烂醉的迪安,在街头喊出了他的困惑和质问:“人类啊,你的道路是什么样的呢?无外乎是圣童的道路,疯子的道路,虚无漂渺的道路,瞎鸡巴扯淡的道路,随你怎么样的道路。”
(三)
《在路上》一书的诞生很有传奇色彩。从1951年4月2日到22日,20天的时间里,凯鲁亚克用一部打字机和一卷120英尺长的打印纸完成了这部佳作。那些日子,他的房间里除了打字的声音以外,只剩下半空中飞扬的情绪和思想。在纽约初春的天气里,凯鲁亚克却写得汗流浃背,以至于不得不把三条T恤轮流换着穿。写作在那时仿佛成了一个体力活,如果不是因为年轻,如果不是旺盛的生命力和荷尔蒙,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在路上》这本书。而最初的版本是没有标点的,整本书只有一段,那里面,宣泄着一条激情的湍流。
由于凯鲁亚克写作时将几次旅行的过程像报流水账似的呈现,所以你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仿佛就跟着他一起在路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一路狂奔。跟着那卡迪拉克东撞西碰,跟着那破旧的大卡车来回折腾。在这样的阅读氛围中,你根本不需要去斟酌推敲作者或者翻译者对一件事物的描述是否得当,用词是否准确,只需要跟着他们风驰电掣飞速前行就行,那看自己身上的包掉了、零件丢失了,也用不着管。这是一种别样的阅读体验,这样体验真实的感觉,真的是妙不可言。
说到真实,《在路上》最大的特色之一,或许就是它的真实。“远走高飞”这个词,总是对年轻的心有着太大的诱惑,再没有什么比“为所欲为”更令人神往的事情了:半夜搭乘陌生人的汽车,陌生的城镇,新鲜的朋友,突如其来的性爱,彻夜的狂欢,酒精,眩晕,睁开双眼后看见的黎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不见尽头的公路,等等,就算是将这一切写下来,也要采取最激烈的方式,让满是荷尔蒙气味的激情像钢水一样四溅,而年轻的冲动与热力,就像熔岩一样,从字句的背后,从纸张之下,喷涌而出。年轻,有什么不可以?年轻,就是用来放肆的!
《在路上》成为畅销书后,威廉·巴勒斯写道,“(《在路上》)帮着卖掉一万亿条李维斯牛仔裤,一百万台咖啡机,并且驱使数不尽的孩子们上路。”之所有会有这样的效应,与其所带来的激情与冲动、所展现的诱惑与真实是很有关联的。
今天,很多人背起背包到人迹罕至的原野或荒山所进行的徒步行、自由行,是否也有寻找道路和激情的意蕴在其中?
(四)
二战之后,在麦卡锡时代高压而沉闷的社会里,凯鲁亚克以他特别敏锐的感触,体会到了隐藏在表层下面的制度化与结构化的社会模式对人精神状态的肢解和阉割,从而希望通过“体验”式的内心精神活动来化解理性思维模式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与束缚。他们在美洲辽阔的大陆上疯狂地开着快车无休止地往返奔波,就因为他们在寻求本能的释放、自我的表达和精神的自由。他们吸毒、放纵性行为、沉浸于爵士乐,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们寻求灵魂解放的极端表现。这是“垮掉的一代”真正的行为精神驱动力。
在迪安和萨尔的眼里,美国是肮脏不堪的,“大大的美国乱七八糟”,“生活如同沙漠般的荒原”,警察罚光了他们所有的钱,萨尔表示“这他妈就是逼我去做贼”,种族主义,贫富差距,被粉饰的美国梦,无不让他们恶心。生活在巨大的矛盾中的年轻人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上路,抛开一切束缚性的枷锁。凯鲁亚克意在通过自己的作品来表达一种思想,打破社会规范,寻求自由与生命的意义。
当然,行走在路上绝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书中的人物不停地穿梭于公路与城市之间,每一段行程都有那么多人在路上,孤独的、忧郁的、快乐的、麻木的……纽约、丹佛、旧金山……城市只是符号,是路上歇息片刻的驿站,每当他们抵达一个地点,却发现梦想仍然在远方,于是只有继续前进。
《在路上》这本书出版以来,影响了一代代的青年人,凯鲁亚克也因此二十世纪最具争议的著名作家之一。如今,“在路上”已经成为一种追逐精神自由飞扬的符号。背起行囊激动地上路,探求不可预知的旅途,似乎就可以“掌握开启通向神秘的种种可能和多姿多彩的历练本身之门。”
现在,你准备上路吗?
《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