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理解意识·读《触碰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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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帕特里夏《触碰神经:我即我脑》一书有感

意识是什么?关于这一问题,在哲学领域有很多的探索和思考。不过其最为吊诡之处就在于:它因为意识本身而提出,对它的解释也必须凭依意识的理智本身。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人们都认为意识和物质分属于不同的领域,按照柏拉图的理论,知性和理性就是由灵魂的材质负责的,属于意识的范畴;而运动、知觉等则是由物质的材质,即人的身体负责的。这样的观点在笛卡尔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人们对脑的认识的不断深入,人们逐渐意识到,意识其实就是大脑中诸多神经元共同作用的结果,是大脑的产物。并不存在所谓的“二元论”, 意识就是一种客观存在,是由大脑特定脑区内神经细胞的神经递质释放和活性改变产生的结果。在《触碰神经:我即我脑》这本书中,作者帕特里夏用通俗的语言、辩证的思维,向读者阐述了近些年来科学家对意识问题的研究历程以及所取得的成果,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一领域的新成果、新进展。这是一本非常专业的书,要对它进行全面的评价是很困难的,现在仅就我自己感兴趣的几个方面,谈一些阅读的体会和收获。
一、宗教与灵魂
谈到意识、灵魂等问题,必不可少地要涉及到宗教。世界上各种宗教,都与人们对意识、对灵魂的认识有直接的关联。比如柏拉图就认为,每个人都有灵魂,它们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存在,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寄宿在我们的身体之中,在死后又离开,快乐地安居在灵魂之地。按照基督教的观念,人的灵魂是要升入天堂的。
现代脑科学的研究表明,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核心:大脑。大脑不仅决定我们想什么,还决定我们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减肥还是厌食、意志坚定还是物质成瘾、老而弥坚还是老年痴呆……
宗教的产生,都与人所处的环境以及人的精神状态有直接的关系。人在孤独的环境中,会感到极度焦虑,有时也会出现强烈的体验或是幻觉,特别是对于登山者而言。世界三大宗教的领袖们在“获得启示”之前都有过一段孤独地在山中生活的经历,他们都感受到了光、声音和恐惧,这与登山者所描述的体验是一致的。在极度的孤独之中,大脑会产生其先前已经储存好的思考,思考所得的结果可以成为一部新的宗教方针。换句话说,很多宗教体验和大脑病变有关。如果大脑长期不能接收正常器官应该接受到的信息,那么大脑皮层将自己激活产生信息,以填补这个空白。人会因此产生幻觉。基督教中,摩西是在山上独处了很长时间,才听到耶和华的神启。伊斯兰教中,默罕默德也是在山上独处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天使加百列的声音。从脑科学的角度,这么长时间的独处足以让他们的大脑因为缺少现实刺激而产生幻觉。
荷兰的迪克·斯瓦伯教授是全球著名的脑神经科学家。他说:大脑颞叶癫痫患者会经历欣喜若狂的深刻体验。这种体验中,病人有时会觉得自己在和上帝接触。经历过这种体验的患者经常表现出被称为“格施温德综合症”的人格特质,表现为情绪化、欣快感、负有使命意识、缺乏幽默感、强烈的道德感、性欲缺乏、急躁、攻击性、抑郁、以及,极强的宗教意识等。宗教史上的一些著名人物,如圣徒保罗、默罕默德、圣女贞德等,都有癫痫发作的历史,并表现出“格施温德综合症”的人格特征。一些艺术家,如梵高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曾因为癫痫发作而产生强烈的宗教体验,并在他们的作品中体现。
斯瓦伯教授说,在濒死体验中,有人看见了隧道、光和美妙风景,看到了过去生活经历的闪回,也有人经历了灵魂出窍般的感觉。一些人称,很多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不再畏惧死亡,对宗教和灵性的感应也会上升。这常被当作天堂和灵魂存在的证据。而实际上,这更可能是大脑缺氧时产生的幻觉。脑科学研究发现,通过刺激对缺氧极为敏感的大脑颞叶和顶叶的交汇处,可以诱导病人产生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并漂浮了起来的离体体验。而记忆闪回是因为,内侧颞叶中储存着大量情景式和自传式回忆,由于颞叶对缺氧极为敏感,这些记忆很容易在缺氧状态下被激活。由于颞叶癫痫和其它颞叶刺激,这种记忆常伴随强烈的灵性和宗教体验。
二、价值与道德
在自然环境中,那些强调自我价值的动物,往往有更多的胜算,能够在长时间的演化过程中脱颖而出,成为自然选择的胜利者。达尔文所强调的“适者生存”,从某种意义上也体现了生物的自我价值。
但人要在社会中生存,仅仅关注自我是不够的,必须要具备一定的道德水准,能够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人。钱理群批评说当下的教育培养了一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在说很多青年学子心中只有自我,缺少对他人、对社会、对世界的关心和奉献精神,缺少道德情操,而这些,原本就是以人为代表的哺乳动物的基本特性之一。
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脊椎动物被区分成了哺乳动物、爬行动物等不同的类别。其中哺乳类动物的演化标志着将其与道德相联系的社会价值开始登场。所有的哺乳动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其胎儿均在雌性温暖和充满养分的子宫中孕育。幼儿出生之后,还没有自理的能力,要靠母亲才能活下去。这就要求哺乳动物的大脑必须要做一些与其他动物所不同的事情:以照顾自己的方式来照顾自己的孩子。在7000万年的进程中,大脑关心自我的这一系统随着演化一点点地被修正,最终这一系统也拓展到幼崽,之后有进一步拓展到了配偶,然后是亲属,朋友以及陌生人。在这个过程中,哺乳动物逐渐形成了自己基本的道德观。
作为哺乳动物之一的人,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逐渐演变出了关心自己的孩子、配偶、家庭的价值和道德,这一点是能够能够被理解的。那么,人又是如何从关注自己的周边的人和事进一步发展到那些特定的道德行为,例如讲真话、尊重其他人的财产、以及信守承诺?如何从关心家庭进入更为广泛的拓展到群体的价值,例如诚诚实、忠诚以及勇气?帕特里夏认为,这与两个相互交织的方面有关:孩提时的学习和每个人都要解决问题。
学习,尤其是通过模仿来学习,是哺乳动物的绝技。幼儿出生之后,他的大脑的组织方式会让他享受陪伴,并感受到被社会排斥所带来的痛苦,他的父母也会在孩子受伤或自己的伴侣受到攻击的时候感到难过。孩子会关心这一切,并学着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交流,从他们的陪伴中获得快乐。随着孩子逐渐长大,他自然而然就会采用爸妈和哥哥姐姐的社交方式,基本无需单独教授。
群体生活以及社会分工,给人类带来了生活和工作上的便利。但随着群体规模的逐渐扩张,群体中的人和人不能够保证互相都认识了,这带来了新的问题:如果保持群体的凝聚力,以便在和外界竞争的过程中保持发展的优势?人数少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可以通过面对面的方式来讨论相关的问题,包括表达反对的意见,但现在这种方式不行了。于是,人们又进行了新的探索,明确地形成规则以制约每一个人的行为。这样的不断解决新问题的思路,被纳入到人的学习之中,遵守规则的要求,也逐渐成了人们的基本道德准则。
总体上看,道德规范和习俗是由相互咬合的四个脑过程所塑造的:一是关心,植根于和朋友与亲属之间的紧密关系以及对他们福祉的关心;二是认识到其他人的心理状态,例如疼痛或气愤;三是通过积极和消极强化、通过模仿、通过尝试和错误、通过类比,以及通过别人的讲述来学习社会实践;四是在社会情境中解决问题。
三、意识与无意识
此前曾经探讨过有关意识与无意识这一话题,并用冰山模型对此进行过描述。我们能够知觉到的意识,只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一小部分,水下隐藏的巨大的部分,就是我们很难觉察到的“无意识”。
你和别人在说话,正常的谈话大都是在无意识机制的指导下进行的。这或许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如果你停下来有意识地精确地准备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就会结舌,然后根本就不能按照正常方式讲话了。谈话是一种有高度技巧的事情,它依靠于无意识的知识,这种知识准确地知道该说什么和怎么说。当然,这其中也有意识的参与,我们有意识地觉知我们想说的大概主旨,其余的细节交由自无意识的脑来处理。
你在聆听别人的话语,或者观看一个精彩的故事,说不定你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甚或哈哈大笑。你是否知道,你在这种情况下的笑,也是一种无意识的笑,是一种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笑?这种笑与那种经过反复训练的、有意识的展露出来的笑容有很大的区别,因为当一个人有意识地决定要去笑的时候,一定是做作的。
习惯也是一种有意识与无意识的脑活动被无缝整合在一起的方式,是与世界打交道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通过获得习惯而自动地做出某种行为会使生活的进展变得更加平顺,获得习惯和技能也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如果没有无意识的活动,人们不会有一个有意识的生活;要是没有无意识的活动,人们不可能记住任何自己过往的经历。人们有意识生活的各种特征依赖于他们脑的无意识活动,有意识的事件反过来也会影响无意识的活动。
所谓意识,就是对特定事物的觉知。脑科学家经过大量的研究发现,构成中央丘脑的神经元带受脑干中的神经元活动的控制,接着这个神经元带又调节皮层神经元为意识的出现做准备。脑干+中央丘脑+皮层,这三个部分的协作活动是我们终究能够产生意识的支持性结构。
意识问题是当代自然科学最基本和最困难的问题之一。意识研究不但有基本的理论意义,而且有重要的应用价值。世界最宝贵的是人,人最宝贵的是意识。人们开始重视意识与健康、意识与教育、意识与创新、意识与社会等实际问题的研究。这些应用研究的成果将造福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