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写书稿总是在专业文字里周旋,不免想说说别的,只是说来说去却摆脱不了文章。写书读书摆脱不了参照别人的文章,却说现今虽然书多文章多,好书好文章却是比例越发少了。年轻时候读书认真,每每会仔细斟酌,遇到好书还要作读书笔记,不像现在不论什么书只是大略浏览一下,有着重处夹个纸条了事。颇令人想起陶渊明的“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说来这也是我多年读书的习惯。由此想到了前后将近20年间,曾经写过几篇书评文字,大约都是藉着评别人书说自己的思想,所以当年就有朋友说我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
记得4篇书评文字,第一篇是读硕士时候导师嘱我为他人《唐诗美学论稿》而作,读罢此书但觉其中所待挥发者甚多,随着自己的意思写了一篇文章。文章大约也有五六千字,写好后不知道往哪里去发表,便投到了《读书》杂志。那时候《读书》是中国读书人眼中最有威信的杂志,不成想过了许多时日竟然发表出来了。看到自己的文章和那些大家名流的文章排在一起,对于一个年轻人的鼓舞可想而知。再后来又应约写了两篇书评文字:一篇是为陈祖美老师注评所作的《风流别具淮海词》,大约是发表在1991年第5期的《北方论从》上;还有一篇是为一本外国诗歌鉴赏所写的《理解诗歌》,发表在1990年第3期的《读书》上面。再到后来就久久不写书评文字了,直到几年前友人出版《曹聚仁传》,应约写了一篇文字发表在2004年第7期的《中国读书评论》上。著述作文是作者心性的流淌,所以即便是书评文字,也每每喜欢作一番“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的阐发,这是清代学者谭献的观点,很有一些同感。下面这篇《理解诗歌》网上看见,虽是书评中最短小的一篇,却也很有些自己的个人观点:
当今社会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越来越多的人脱离了诗,疏远了诗。诗被冰冷地搁置在艺术殿堂难以企及的塔顶上,以致于人们怀着某种逆反心理甚至于不屑于诗。但问题就在于人们同时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精神追求,相反随着物质活动的加强,在情感和精神领域的空白带越来越大。除了其他原因外,恐怕这里还存在着一个对诗歌的理解问题。因此,看到《现代英美诗歌鉴赏指南》(按照原名直译,应该是《理解和欣赏诗歌的现代导引》,编译者可能是为了照顾国内读者的习惯而命之为“鉴赏指南”)。就不禁想到,这里淡漠了一个重要因素:理解。
尽管我们承认,在人类的全部精神现象中,哲学一向是最为精华的一部分,但比起它的严酷抽象性来讲,诗无疑是更具有召唤力和生命感,人类也更易在诗中鉴照出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历史。因为就诗人创作来说,虽然其原始冲动仍旧是一个难于解说的谜,但这种行为本身却实实在在是不同时代的某些人类共通的本能。然而对于诗人和人类来说,创作毕竟是一种发现而非丧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生活的创造。同时这种似乎神秘莫测的一瞬间,的创造,不论是起因于什么——一种性格,一个场景,一次顿悟,一掣意念——它决不会是一种完全孤立的存在。一方面,它无疑包含有某种民族的甚至是人类的文化渊源,是民族传统和原型、集体有意识和集体无意识的自然积淀;另一方面,它所代表的某种人类精神的创造,总是在适宜地扩展着丰富着,与人类的经验达到了某种沟通。这样,诗也就真正地超越了空间和时间,诗人把自己创作中所发现的自我与世界转达给了读者,使读者在阅读中发现自我和世界。这样理解的含义也就包括了诗人与读者之间通过人生经验所形成的宽广无涯的交流范围。
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怀疑诗是人类感觉的某种激情的显示,虽然诗歌在历史的蜕变中早已丧失了它在往古时候的辉煌和魅力。感觉世界,这是全部人类的天性。但把对世界感觉这种最广泛的人类经验转化为一种灵巧的艺术形式,这却只有诗人才能完成。这部“辞典”提供了人们对诗与诗人的可能的理解,不过形成诗歌过程中的参数和变量太多了,可以说任何一部辞典也不可能令人满意,但至少我们要理解诗歌,必须明白诗是一种感情性东西,它既来自宇宙人生甚或一刹那的感觉冲动,却又带有某种超验性质。诗所表现的是人生,却又不是人生琐屑平庸的凡事;它依循着感情的发泄,却不同于生物性的自然排遣,而是一种艺术性的精神创造。因而真正理解的前提,便包含着对诗的艺术的自觉认识。《当代英美诗歌鉴赏指南》的引导价值就表现在这里。
到了这一步,我们似乎再也没有必要喋喋不休地争论“诗是什么”这个问题了,那只是理论家们的兴趣所在。对于我们来说,更为亲切的倒是这种娓娓清新的叙述,它没有一般理论的晦涩,但并不缺乏思考的深沉,人生的体验,艺术的感悟。也许是时下文学批评中纯理论性的译作太多了,那种充满逻辑限定和命题推演的长句子常给人以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之感,因此本书才情盎然、诗意流畅的论述,通过译者清丽优美的译笔展示在我们面前,就弥显珍贵和可亲》
(《现代英美诗歌鉴赏指南》,〔美〕伊丽莎白·朱著,李力、余石屹译,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七年十月第一版,2.44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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