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气刚直的滕子京与《岳阳楼记》

王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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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正公在千古名篇《岳阳楼记》中写道：“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那么，滕子京是何许人也？我们因为《岳阳楼记》而熟知了这个名字，却对此人的事迹知之寥寥，这个人物千百年来充满了争议，即使在今天，还有很多人在污蔑他是腐败分子。那么真相如何？就让我们拨开云雾，看看风云背后的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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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子京）

滕子京原名滕宗谅，子京是他的字，河南洛阳人，他和范仲淹都是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考中进士，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维持了一生，所以，范仲淹在很多诗文中都称他为同年好友。滕子京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在他担任泰州军事推官期间，当时范仲淹担任监管泰州西溪盐仓兼任兴化县令，在转运副使张纶的带领下修建捍海大堤，他就荐举滕子京给张纶当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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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州捍海大堤）

在筑捍海堤堰中滕子京吃苦耐劳，显示出了非凡的才干，在一次海潮侵袭中，修堤的民众四散奔逃，场面失控，是滕子京亲自站在水里，迎风顶浪进行指挥，这才安稳住了民心，所以备受张纶称赞。滕子京后来迁官当涂（今安徽当涂县）、邵武（今福建邵武市）知县。范仲淹在升任京官后，赞其有才干，将其召入试学院，仁宗天圣年间又改任专管审核刑狱案件的大理寺丞。由于进谏刘太后还政宋仁宗，朝中很多官员被贬谪，而在滕子京也于天圣九年（1031）由大理寺丞贬至闽北邵武县。在任职期间，他建学堂，恤孤寡，关注和改善民生，深受民众爱戴。史书上称他“复知邵武军州事，自任好施予，喜建学，为人尚气倜傥，清廉无余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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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军队）

滕子京做得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跟随范仲淹在经略陕西之时，面对宋军大溃败安抚军民的事迹。康定元年（1040年）西夏元昊大举兴兵侵宋，滕子京被朝廷升为刑部员外郎、职直集贤院、任泾州（今甘肃州泾川北）知州。庆历二年（1042年）9月份，元昊举兵进犯泾原，与宋将葛怀敏大战于定川寨。本来这次战役，早就有官员告诫葛怀敏不要贸然出兵，以免中了元昊的诱敌深入之计，但是葛怀敏不听，坚决进兵，结果在定川寨被西夏军包围，水源也被切断，葛怀敏力战而死，近万士兵被西夏军俘虏。葛怀敏战败，消息传到朝中，百官心惊肉跳，而最倒霉的是边界的州县的军民，也人心惶惶，惊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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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夏战争）

西夏军一路打到渭州，距滕子京守军泾州只有百余里。面对群情汹汹的不安局面，滕子京再次展露了他临危不惧的本领。他首先动员数千百姓换上士兵衣服站在城楼之上，振奋军心；然后又招募勇敢士兵，化妆后深入到敌兵附近，侦探敌军远近及兵力多寡，同时快马加鞭将警报告知临郡做好防备。西夏兵很快便来到了泾州城下，在这种危机时刻，范仲淹率一万五千人赶到此地，这才解了泾州之危。而滕子京张罗粮草，保证了战争后勤，一举将西夏敌寇击退，立下了汗马功劳。战争结束后，滕子京花重金买牛买驴，设下酒宴，犒劳帮助出力羌族首领和士兵们，又在佛寺里为在定川战争中死亡的士卒祭神祈祷，并安抚死者亲属。滕子京的这些安民行为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既笼络了少数民族为我所用，又稳定了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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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州地区全景图）

由于表现出色，范仲淹便举荐滕子京来代替自己的职务。朝廷恩准，提升为滕子京天章阁待制，并调往庆州任职。然而，也就是在泾州御敌之后，滕子京用公钱犒赏羌族部落首领与士兵，为他以后被谏臣弹劾埋下了伏笔。到了庆历新政期间，反对派为了攻击范仲淹，便以滕子京为突破口，大肆罗织罪名。礼部侍郎郑戬和御史梁坚上奏弹劾滕宗谅以前在泾州耗费公钱十六万贯，朝廷立即派遣特使前去检查巡视，特使到达之后，便对滕子京在泾州花公费的行为进行了核查，发现大部分钱都用来犒赏羌人部属，也偶尔对到达此地的朋友进行宴饮。滕宗谅提前得知了消息，担心连累太多的人，便烧掉了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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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军队）

范仲淹当时任参知政事，连续写了三封奏疏为滕子京辩诬，竭力进行挽救，并且用切实的数据证明滕子京在泾州犒赏羌族部落，只花了三千钱左右，所谓“十六万贯”是滕子京在庆州任职期间正常的公务行为，都有详细出处。仁宗也认可这种说法，将滕宗谅只降一官，知虢州。但是新政反对派不依不饶，御史中丞王拱辰继续不断上奏，认为滕子京受惩罚太轻，最终，滕子京再次被贬，到了岳州，这才有了重修岳阳楼的历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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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

那么滕子京花公款犒赏边疆羌族部落有问题吗？站在如今角度，会有人指责滕子京三公消费，有点不合法。但是站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滕子京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问题。首先，边疆将帅犒赏有功的少数民族部落，这是历史上传下来的通行做法。当御史弹劾滕子京之时，仁宗皇帝说了一句话：“边帅以财利啖蕃部，此李牧故事，安可加罪！”这说明，滕子京的行为是战国时代赵国名将李牧首倡的，以后就变成了历朝历代的规矩，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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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拱辰，北宋天圣年间状元，与欧阳修同年进士及第，并且是欧阳修的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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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

因为王拱臣对滕子京不依不饶，胡乱猛咬，最终也惹怒了宋仁宗，他训斥王拱臣是借此事件沽名钓誉。由此可以看出来，滕子京的行为是被当时最高统治者认可的。而滕子京之所以被贬，真实原因是做了庆历新政的替罪羊。如今很多人对滕子京花公费犒赏羌族部落行为横加指责，用今人想法菲薄古人，确实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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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碉楼）

滕子京“尚气，倜傥自任，好施与，及卒，无余财。”可见他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横征暴敛、家财万贯之人。因此不管当时，还是后世，泼在他身上的污水，可以休矣！

范仲淹与滕子京交好，早在泰州任职期间，便写诗酬答，字里行间对滕子京给予了很高的期望。范公在《书海陵滕从事文会堂》写道：

东南沧海郡，幕府清风堂。诗书对周礼，琴瑟亲义黄。君子独不乐，我朋来远方。言兰一相接，岂特十步香。德星一相聚，直有千载光。道味清可挹，文思高若翔。笙磐得同声，精色皆激扬。栽培尽桃李，栖止皆鸾皇。琢玉作镇圭，铸金为干将。猗哉滕子京，此意久而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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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与滕子京）

在范仲淹被贬饶州期间，二人依旧诗书唱答，在《酬滕子京同年》这首诗中，范仲淹表达了自己不因为贬谪而沉沦的乐观主义精神，并勉励滕子京坚持心中的大道：

谢家风雅若为酬，散吏方耽海上游。疏懒几忘传笔梦，寂寥仍有负薪忧。欲歌兰雪归真隐，敢向簪轩竞急流。如共茂先瞻气象，莫言神物在南州。

滕子京被贬谪巴陵郡之后，一度灰心丧气，抑郁满怀，范仲淹继续写诗给予鼓励，劝他放下官场的勾心斗角，过安静快乐的日子。在《和延安庞龙图寄岳阳滕同年》，范仲淹写道：

优游滕太守，郡枕洞庭边。几处云藏寺，千家月在船。疏鸿秋浦外，长笛晚楼前。旋拨醅头酒，新炮缩顶鳊。宦情须淡薄，诗意定连绵。迥是偷安地，仍当饱事年。祇应天下乐，无出日高眠。岂信忧边处，胡兵隔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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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子京接受了范仲淹的劝诫，到巴陵郡后，再不计个人荣辱得失，以国事为重，勤政为民，扩建学校、修筑防洪堤、重修岳阳楼，两年时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在岳阳历任知州中，滕子京“治为天下第一”。重修岳阳楼之后，他写信给在邓州养病的范仲淹，请他作记，共襄这一盛事。随信还送了一幅《洞庭秋晚图》，供范仲淹写作时参考。经过长时间的酝酿这构思之后，范仲淹挥起如椽大笔，满怀豪情，数十年宦海沉浮历历在目，忧天下之心至老不衰，写下了千古名篇《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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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郡）

在滕子京去世之后，范仲淹亲自撰写了《天章阁待制滕君墓志铭》，悲叹道：“嗟嗟子京，天植其才。精爽高出，诚意一开。抗直谏曹，辩论弗催。主略远方，智谋横来。嗟嗟子京，为臣不易。名以召毁，才以速累。”确实很客观地评价了滕子京任气刚直、未尽其才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