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货币博弈-9
(2014-05-11 18: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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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凭什么火车站车夫悄方言 |
分类: 【寒石坊无意间】 |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仓央嘉措《那位被一次盛宴超度的女子》
戴乃尊非常明白,绝大多数的苏州人也都明白,即使是像罗家这样有名望的大家族中总要有几个不肖之辈。人们可能会指望罗老太爷那位表兄那圆滑玲珑,外表讨人喜欢的个性会或多或少地传给他的儿子杨佳。但是那位母亲却不是苏州人。事实上,戴乃尊记得,她可能甚至不是望族出身,仅仅是被当作望族。
苦恼的笑了一下,托着食盘从厨房出来,上了去张炜房间的楼梯,这栋房子的一楼是大堂、书房和那间厨房。楼上的全被布置为卧室,还按照西洋和中式的风格,装修了两间浴室。戴乃尊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女性在这楼上与主人春风一度,中式的、还是追求西洋的;未婚的,还是别人家的太太。他只知道,主人很有女人缘,而且那些女人似乎都有不错的门第。而每一次主人有新的女宾客的时候,他的心也因此有些惶惶恐恐,他不知道罗培缨小姐知道了后,会有什么样的灾难。
第三层楼,便是张炜的私人办公的地方,虽说是,他一向不准戴乃尊打扫这间屋子。戴乃尊还是打扫了,否则那间屋子就会和猪窝一样。当然,这种打扫戴乃尊亲自动手,他可不想因为下人的笨手笨脚,弄坏或者放错了主人的东西,挨不必要的指责。
刚走上楼梯,老远就听到张炜的喊声从关着的门里传出来:“我他妈的凭什么该知道她在哪儿?”
当戴乃尊敲卧室的门时,喊声降到了咕哝声。“进来吧,戴乃尊,”主人叫唤道。
然后,对着电话:“她是我未婚妻怎么了。她在哪里是她的事,我为什么要知道?”
他做了个手势,让戴乃尊把盘子放在窗边的桌子上。他床边的那个梳妆台前,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正在快速的盘头,身上的衣服也是匆匆披上。但不避讳张府管家的出现,甚至还朝着镜子,冲着戴乃尊笑了一下。戴乃尊当然认识她。苏州是个不大的城市,但住着很多达官贵人。一个素质良好的管家,当然脑子里会记上那些贵人的脸孔、名称、官衔,乃至他们的家眷。他记得这位政府财政部大官的三姨太。她冲他浅笑,可以看出还有些羞涩,显示出某种良好的教养。但实际上来说,作为别人的妻子,在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床边梳妆,这个时候还衣不蔽体,可见道德上也不是那么优秀。
“……在哪儿?”张炜还在对着电话大声问道,“谁看见她在那儿?和谁在一起?”
他停住话头,听着。昏暗的房间里很难看清他的面孔,一头黑色的乱发披在他高高的额头上。戴乃尊摆好早餐,将食盘放在一个靠窗的一个茶几上,便准备离开。
“火车站?”话头猛地止住。“妈的!”张炜砰地将电话砸在机座上。“戴乃尊,备车。”他停住。“小宝贝,听着。”他瞪着戴乃尊。“不用备车了,快,叫辆洋车,快!从后门出去。”
戴乃尊关上门,张炜催促情人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戴乃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那个白痴丈夫提前一天回来了。”
下楼时,戴乃尊笑了。他当然不赞同主人这种可耻的生活,很自然,没有一个传统的苏州人会赞同。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还是单身,尽管很久以前就订婚了。而且他总是陷入窘境,至少这是很滑稽的。和张炜一起生活,总是惊奇不断。
十年前,当张炜先生到了二十一岁的年纪,继承了他祖母的遗产时,他买下了这栋房子,并且在偶然的机缘认识了一个人。“林阿根?”他哂笑着,扫视着面前穿着朴素的人,边嘟囔着说,“太乡下了。”他想了一下,然后说:“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吧,听上去有点学问。而且,对我这个上等人家来说,也要配得上,对不对?我以前请过一个教书先生叫戴乃尊,我一直记得他。名字古色古气,很有中国思想的味道。”
就这样叫了十年的戴乃尊,至今一想到它,戴乃尊还觉得心里痒痒的。在早年间熟悉的人之间,活着的还是林阿根,喝着黄酒,听着评弹,玩着麻将。只是不可否认,令人心中不免得意的是,在这座具有千年传奇、雅致格调出名的古老城市苏州的高级社交圈部分,戴乃尊已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戴乃尊知道,这一切使他和别人有了不同。就像他偶尔用一下南京官话一样。大多数苏州本地人都讲苏州方言。这种方言很软,很好听,甚至其他地方人听来,苏州人之间的吵架也如聊家常那般亲切。但是戴乃尊十年管家生活,让他开始渐渐自我区别贵贱来。苏州话的确像糯米一样,讨人心喜,但没有了一点金属的硬感,让其他人都觉得好欺负,没有了名门的权威感。他现在喜欢时不时地强调这样一个事实:他比传统的苏州人更大气、更高级,事实上更像一个豪门人士。
以两种身份生活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戴乃尊提醒着自己。自然,在成为真正豪门的道路上,瞒住自己贫贱的出身不会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
他加快了脚步,先是冲到正门外,看见常在大户人家外等着拉座的洋车正有一辆停在不远外的巷子口。连忙招了招手,洋车立刻叮叮当当的跑了过来,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附在车夫耳边说了一句,手指了指。便迅速退回到黑漆漆的大门里,关上了门。
就在他小步快跑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楼梯,看见主人正匆忙穿着一套白丝绸短褂水裤,引着穿好了衣服的女士出了卧室。后门处,洋车上的小铜铃声音又从远到近的清脆的响了起来。戴乃尊躬身小跑着,打开了后门,抬起一根手指,命令车夫悄声等着。
在张炜领着女人还没到的时候,他已经迅速退到大堂的后面,在厨房里故意和娘姨说话,并弄出一连串的叮当声,这是让那位一夜风流的太太相信,她与这幢住宅主人之间的故事,其他人根本不感兴趣,尤其是在张府里做事的人。有时候,行为和心理上的保护比用嘴巴说出来要舒服得多。
传统的苏州人做到这个份上相当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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