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扬州甚是繁华，司天翼决定多呆些时日，众人都很高兴，小石头却发了愁，上哪儿找一个僻静处练功呢？他左思右想，一划算，觉得栊翠观不错，那里场地大，又幽静。他估计女人胆子小，晚上大抵不会出来走动，于是放心大胆地去，练了两天，没出什么事。

　　第三天，小石头练了一趟剑，正运功休息时，意念所到之处猛觉有人向栊翠观移动。夜已三更了，来人绝非善类，遂默运神功，由近及远搜寻来者，终于“看到”了四个黑衣劲装的蒙面汉子。小石头立即收功，就近爬上了一棵大树窥视他们的行路。

　　四人绕着栊翠观转了一圈，并无其他行动，不一会儿便离去了。小石头好奇心顿起，滑下树打算跟踪，但他没有经验，刚跟了一截就被甩掉了。

　　这日白天，司家帮意外地被扬州太守请进了他的私邸。里面莺语燕啼，丫环们来来来往往，司家帮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全大气不敢喘一声。独小石头和小婵到底年幼，一个劲地左右张望。在两个仆役指引下，众人连过了三个庭院，到了太守府的后花园方止住。

　　这时视线豁然开朗，穿丝挂绸的丫环们穿梭一般，令人目不暇及。令人惊异的是，花园里婢女、婆子不下百余人，却静悄悄地，只听得虫鸣鸟啼。在人丛中，一少年公子格外引人注目，他抬足，众人抬足；他止步，众人止步；他说：“这花好香。”随后就是一片的附合声：“好香，好香。”

　　尽管相隔有两百余步，小石头仍可感觉到他那非凡的气度和傲气，而扬州太守则寸步不离地紧随少年身后。

　　这时，一个仆役轻手轻脚地来给司天翼传话：“好生耍来，大人自有重赏。”

　　当下司家帮诸人不敢懈怠，摆下场地后，人人都拿出了绝活，看得扬州太守府内上上下下全呆了。尤其人是小婵的飞刀，更引起一片惊呼声，那少年公子冷漠的面孔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从怀里取出一串佛珠，递给身旁的一个丫环，说了两句话，那丫环就跑下来将佛珠塞在小婵手里，用无比羡慕的口气说道：“恭喜你，这是公子赏你的。”

　　当人靶的小石头细一瞧，暗暗咋舌，那佛珠全是杏子般大小的纯白珍珠，此人出手如此慷慨，其身份当真非同小可！司家帮其他人也都有丰厚的奖赏，人人都笑逐颜开，但小石头心里却很不痛快，因为那公子星儿般的“贼”眼一直盯着小婵，小婵也时时偷瞥上他两眼。回房后，小婵更是神不守舍，别人说话，她都是似听非听的。

　　小石头只觉得心里闷得厉害，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看不惯小婵和别人眉来眼去，按理儿他是半路插进来的，司文婵干什么跟他有何干系？但小石头口里这样说，可心里难受得紧。没多久，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小婵出门时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清楚，而其他人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他更是不关心。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视而无物地看了半天屋顶，口里不觉咕哝出一句名言来：“人生真是寂寞啊……”

　　唉！岂止是寂寞，简直是无聊，而且是了无生趣的那种……

　　又呆了一会儿，觉得实在难熬，就孤身一人携带上练习用剑，想到街上去散散心。不料刚出门不远，就被两个军官打扮的人拦住了，“我家将军请壮士走一趟。”

　　小石头愕然，“二位大哥找小可？没认错人吧？”

　　“去了地方，壮士就明白了。”二人不由分说，扯了他便走。小石头糊里糊涂地随他们走了一阵，便来到了扬州最著名的醉香院。醉香院是当地档次最高的妓院，此处的文人名士均以光顾醉香院为风流。门口车水马龙，甚是热闹，而他们三个的出现，却于周围的环境显得很不协调。

　　众目睽睽下，门口有一个军官等着他们，迎他们进去时，还向后察看了一下有无人跟踪。小石头心里发毛，悄悄用小指头到袖筒里拉了柄飞刀出来――在司家帮，小石头看着学会了不少东西，“空手变物”的小戏法便是其中一个。他的胳膊上绑了十六柄飞刀，飞刀上均有细线贴在袖口，便于拉出，他的这套把戏常常作为过场表演。

　　在一间散发阵阵幽香的“书屋”之中，小石头与等候在里面的一位将军见了面。这位将军长得容貌不凡，仪表堂堂，一身戎装又显得颇有几分威武。其面目略带风霜，显是久经战阵之人。小石头诚惶诚恐地坐下，两人寒暄了两句，他方知这些校尉和游击将军全是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部下。这位将军便是游击将军史朝清，即史思明的二儿子。

　　小石头疑惑地问：“不知将军召唤贱民有何事？”

　　史朝清饮了口清茶，方说：“小将奉安帅之命，下江南擒拿护花观的一伙妖女，昨天我的部下……”他指了指侍立在一边的三个军官，又说道：“在栊翠观发现了壮士。”

　　小石头一惊，抬身刚想说什么，史朝清挥手止住了他，“壮士和护花观有什么仇怨，这里不必多说。我们和你一样，也查出了护花观的芍药使者，就是栊翠观的玉清道人。”

　　“哦？”小石头差点要拍自己的榆木脑袋了，那回他就是向玉清道人打听护花观的人，那个玉清还央他画了两幅画，真是失之交臂。此时此刻，他眼珠一转，就顺竿子往上爬：“不知将军何时行动，擒拿那妖女，贱民愿助一臂之力！”

　　史朝清叹了口气说：“本来一个小小的使者不须劳动阁下，无奈那芍药使者练会了魔道陈妙常的妖术，听说连少林寺的游方和尚慧真亦伤在她剑下。”

　　小石头作愤然状，“想那芍药使者一介女子，能有多大本领？咱们带些狗血去，破她的妖术，定让她丧命剑下！”

　　史朝清暗中得意，脸上却不露声色，口里还诚恳无比地说道：“小将今晚行动，到时还请壮士帮忙。”

　　小石头满口应诺。当下，史朝清摆设酒席，宴请小石头。随后，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了进来，小石头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奢华场面，看得是瞳孔放大，腹鸣如鼓，食指大动。好在以前说书听多了，也知道个假正经和假斯文，接下来喝酒吃菜，倒也中规中矩，不露丝毫急促之色。

　　席上，一个校尉睁着色迷迷的双眼说：“那芍药使者俊着呢，比这醉香院里的婊子们强多了。待会儿兄弟们动手可要留三分情，别给弄成一具僵尸，岂不可惜！

　　众人大笑，小石头肚里暗骂：算你们瞎了狗眼，找帮手找上了护花观的莲花使者！

　　夜色抹上天际时，五人关上房门，吩咐不许任何人入内，然后在里面紧张准备：换夜行服，挑选兵器，还特地备了一罐狗血。待夜深人静之时，一行五人就出发了，在夜色掩映下，直扑栊翠观。

　　周旋到现在，小石头第一次发现说假话这么费劲和难受，手心不觉捏出了一把汗，腿也紧张得直打哆嗦。五人摸进观去，成扇形向玉清的宿处逼近。小石头划算，四人中，可能史朝清武功最强，因此，他悄悄向史朝清靠拢，准备首先干掉他。

　　史朝清从怀里摸出一柱香来，示意小石头他们捂住鼻子，小石头虽不懂他是何意，但也猜出此举一定对芍药使者不利。于是，他不待史朝清打火，暴起一剑，正中上臂，史朝清惨叫一声，迷香“噗”地落地。他万万没想到，找来的替死鬼，竟然是一个索命鬼！

　　见状，四人低声怒喝：“你到底是何人？”小石头冷笑一声：“爷爷是护花观莲花使者，受死呢！”话音未落，剑又挥出。史朝清捂着伤口吃惊地问：“你是莲花使者？”小石头懒得回答，一味地抢攻。四人顾不上屋里的芍药使者，围上小石头，五人混战一场。小石头遗憾地发现，自己的剑术还未练好，譬如第一招“雏燕初飞”，连环三剑如能多两剑，史朝清就一定招架不住了。可惜第一剑使完整后锐气已尽，后面的两剑再也不能连环刺出来了。

　　小石头在叫苦，史朝清他们也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少年剑法如此迅疾、诡秘，若非经验不足，招与招的连接不紧密，给了喘息的时间，否则他们早成剑底游魂了。

　　小石头久攻不下，一着急，竟然把后面的招法给忘了！幸好前面的十五招时间练得长，练得刻苦，手一挚剑，自然而然就使开了。尤其是那一招“雏燕初飞”，前前后后练足了半年，如今闭上眼睛也能刺中针尖了。

　　准确的攻击使他暂时不致落败，但小石头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少年，气力比不过这些久经杀场的军官，经验就更不足了。随后，他很快就被史朝清窥破了弱点，暴见雨的攻击紧接着扑面而来。小石头以一当四，很快左支右拙，招架不住，正着急，眼前突然白影一闪，顿闻四声惊呼，只听史朝清大喊：“快泼狗血！”

　　小石头只觉眼前一片剑光闪动，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等他定住神时，史朝清一众已落荒而逃，玉清道人正在擦试身上的狗血，白玉般的面庞满带厌恶之情。小石头没想到人可以拥有如此的神功――刚才他什么也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的剑影如电光火石般闪了那么几下，史朝清等四人就败北了。这四人武功不算高，但实战经验却非常丰富，要击败他们并不容易。

　　小石头收剑上前，冲玉清一拱手，口里道：“多谢救命之恩。”

　　玉清依然低头擦试狗血，好象身边没有小石头这个人。小石头听不到回音，就又提高嗓门说：“请问道长可是芍药使者？”话音未落，玉清猛抬起头，如电的双目似利剑一般刺来。

　　面对这双原本有些妩媚的明眸，小石头顿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说话也结巴起来了：“我……我是莲花……”说着把剑托起来，想让玉清看到剑柄上的莲花，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拿的是练习用剑，顿感大事不妙。接着眼前白光又一闪，玉清的剑已出鞘，小石头一看要动真格的，忙着急地大声喊道：“别杀我，听我说……”

　　话音未落，玉清鬼魅的身影一动，已逼到小石头身边，其剑如闪电般刺来。幸好小石头识得此招是“神雕搏兔”，第一剑是虚，掩人耳目而已，遂仗着人小灵活，躺地急滚，闪出玉清的剑圈，蹦起身子拔脚便溜。

　　身后的玉清轻轻“咦”了一声，身影又急速向小石头飘去。小石头跑不过玉清，一狠心，陡地一个急转身，企图将她逼退，不料剑方刺出一半，人家的剑已先到，但觉脑门一嗡，便不省人事地仰天栽倒……

　　作者：陈忠厚、陈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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