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乱翻书》

       想到一些事，但又一时实在想不出个合适的标题，便随手写下了这么个题目，然后信笔住下写。

      人们常说，中国人有数学天分，算账头脑清楚。大商场、小商店的售货员，以及街头摆摊儿的、卖西瓜的，一斤多少钱，东西几斤几两，该付多少钱，该找多少钱，那是张口就来，分毫不错。外国西装革履的商店收银员们，那是绝对比不上。中国的孩子们在数学基础教育中，也是表现得非常聪明，在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屡屡拿金牌，成绩一贯突出，世界公认。

       我们小学时，课本上好像还没有曹冲称象的课文。后来知道这个故事，也应该是小学时代听大人或老师们给讲的。这故事可是个历史典故，在中国正史中有明确记载，出于《三国志•魏书•武文世王公传》。原文是：

      “邓哀王冲字仓舒。少聪察岐嶷（qí yí），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大悦，即施行焉。“

      岐嶷一词，出自诗经“诞实匍匐，克岐克嶷”，指峻茂之状，后来多以“岐嶷”形容幼年聪慧。这等于是说，曹冲这孩子能察知事物道理的能力，如高峻的山，如繁茂的树。

      曹冲在史书中的正式名字，是姓曹名冲字仓舒，13岁就因病去世了，谥封哀王。据说曹操曾经是很想让曹冲当自己王位继承人的。在《三国志》曹冲传中我们可以看到，这孩子确实招人疼爱。五六岁时就能想出称量大象的科学方法，当然是个神童。更可贵的是，这孩子同时又“辨察仁爱，与性俱生，容貌姿美，有殊于众”。曹操为人用刑严重，而曹冲在身边总是爱帮助犯了过失的人说情辨理，减免罪罚。有一次，曹操自用的马鞍子存放在仓库里被老鼠们咬坏了，管库的小官吏吓坏了，又不敢隐瞒，想去自首。曹冲便对他说：“别急，过三天你再去。”这三天里，曹冲想了个为库吏脱罪的办法。他把自己的一件单衣故意用刀扎烂，然后装出一付很忧愁的样子去见曹操，说：“人家都说如果衣服被老鼠咬坏，这对衣服的主人很不吉利。”曹操哪里能见得爱子伤心，便宽慰他说：“那都是胡说八道，别信！”紧接着，管仓库的小吏按曹冲所嘱来向曹操报告了，说您的马鞍子在库里被老鼠咬了。这时的曹操，思路当然也会紧接着刚才的话茬儿走，便说：“这不是常见的事吗！你看，这不连我儿子的衣服都咬了吗，更何况那个马鞍子就挂在老鼠常攀爬的柱子上。”啥也没再说，那叫一个通情达理，这事就过去了。

      要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便会科学地称量大象体重，其实我内心不是特别相信，尽管这是正式记载在史书上的。但曹冲小小年纪天生便能仁爱待人，实在可爱。

      俺小时候特佩服曹冲称象方法的聪明，后来上中学了，物理课上学到了“阿基米德定律”，又知道了这个定律就是物理上的科学,即物体在液体中所获得的浮力，等于它所排出液体的重量。只不过阿基米德发现阿基米德定律，不是用的称象的办法，而是要为国王称量金冠，据说是躺进澡盆时，见到洗澡水外溢受到了启发。

      曹冲是建安十三年去世的，这样算起来，曹冲称象应该发生在公元202年左右。而古希腊的科学家阿基米德，是生活在公元前287到212年的人，那时我国还是春秋战国时代呢，所以比曹冲早了400多年。所以，我又特别佩服阿基米德。

      现在阿基米德定律已经几乎成了全世界人们都知道的常识了。曹冲称象，是中国古代应用阿基米德定律的一个典型生动的例子。应用用阿基米德定律可以解决各种各样的生产生活问题。但是说来也太巧了，无事翻书的时候我又发现，外国居然也有也是运用阿基米德定律称象的事，就在我们的邻居古印度。这是我在一部译自印度的佛经《杂宝藏经》中看到的。

      在《杂宝藏经》的“弃老国缘第四”一则中，释迦牟尼佛说，有一个国名弃老国，国家规定凡是人老了，就要撵出家门。有一个大臣，父亲年老了，依法必须驱弃，但这个大臣孝顺，心中不忍，就在家秘密挖了一个地窖，让父亲偷偷住在里面。这时，有个天神手持两条蛇来到国王的殿上，对国王说，你们要能分辨出这两条蛇是公是母，就没事，否则，七天之后我就灭了你们国家。国王只好招集群臣来辨别这两条蛇的公母，可当时殿上谁也辨别不出来。于是国王立即下令全国，说谁能辨别出来就重重有赏。这个把老父亲藏在家里的大臣，回家后就去问老父亲，老父亲说，这事好办，把蛇放在绸缎一类细软的东西上，那条躁动不停的蛇，就是公蛇，那条安静不动的，就是母蛇。第二天大臣上朝，就向国王汇报了这个方法，果然正确地辨出了蛇的公母。但是，那个天神又继续给国王提难题，恕不详述，反正是每提一个，群臣都答不出，这个大臣就回家问老父亲，老父亲则一一给出了正确答案。其中就有这么一个问题，“天神又复问言：‘此大白象有几斤两？’群臣共议，无能知者，亦募国内，复不能知。大臣（回家）问父，父言：‘置象船上，着大池中，画水齐船深浅几许，即以此船，量石着中，水没齐画，则知斤两。’这回当然也答对了。请看，这事与我们的曹沖称象居然是枝枝叶叶尽皆相同。中国和印度，国家不同，民族背景不同，宗教背景不同，但历史上流传的故事却可以如此同出一辙，真令人惊叹。后来，这个大臣依靠老父亲的智慧正确回答了天神提出全部问题，天神非常欢喜，给了国王大量的珍奇财宝，表示今后会好好护卫这个国家。国王对这个大臣说：“这都是你的功劳！但你这些答案，是自己就知道的呢，还是背后有人教你的呢？”大臣先请国王恕罪，然后将实情告诉了国王。国王不仅非常高兴，而且立刻就发布命令，普告天下不准再遗弃老人，谁要再不孝父母不敬师长，一律以大罪处罚之。

      在《杂宝藏经》中，释迦牟尼讲了大臣父亲称象的事后，最后又说了一句：“尔时父者，我身是也。称时臣者，舍利弗是。”就是说，当时那个老父亲，就是我的前身，当时那个大臣，就是舍利弗的前身。此乃佛教人生的轮回理论，我们可以不信。但也因此，在聊天的时候，我们也不妨将印度的老人称象说成是释迦牟尼称象了，这才有趣。

      如果曹冲称象与释迦牟尼称象都是真实的，那可真是堪称历史和科学发展史上巧合的一对的奇葩了。当然，我们在读到这两个故事时，直接的感叹会有所不同。读曹沖称象，人们会赞叹孩子们的聪明，会说不可小看后辈儿童，要珍视爱护祖国的花朵们，而读释迦牟尼的称象，则会说要孝顺老人，不可抛弃老人，老人的经验知识乃是社会宝贵的财富。但这里面蕴含的，可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那么，也许会有朋友问，事情毕竟有先后，中国的曹冲称象和释迦牟尼称象的方法是一样的，他们究竟是谁偷学了谁的技术呢？这事，俺也试着查了一下，结果是说不清。

      有专家考证过，《杂宝藏经》一书，是北魏时期僧人吉迦夜和昙曜二人翻译，于公元472年左右才译出成书的。而我国《三国志》的记载，算下来曹冲称象应该是发生在公元202年左右的事。比《杂宝藏经》在我国的成书要早270年。曹冲是不可能是读了《杂宝藏经》而学到这个称象方法的，就是曹冲的老师也不可能读过《杂宝藏经》。但要说是释迦牟尼是读了中国的《三国志》才学到曹沖的称象方法并被门徒们编到了佛经之中，那岂不成了笑话。《杂宝藏经》在中国编译成书的时间确实晚于曹沖称象，但其内容是从印度多种佛经之中取材编译而成，这些素材在印度产生和流传的时间则已经无法细考了。这是历史学和比较文学专家们的事，不是我们这些聊大天的人可以聊清楚的了。我们只能说，曹冲称象是中国史书上记载的事，而且有准确年代可考，可以认定那位曹冲小朋友真是个天才儿童不虚。

      您看，聊曹冲称象的神童故事，还能聊到希腊的阿基米德，还能聊到释迦牟尼，还能聊到敬老和孝顺父母，还能聊到历史和比较文学上来，可以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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