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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雷雨》删改版剧本(第二幕 第二部分)

(2007-11-27 01: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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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公社

分类: 猫的作业论文
【仆人下,只剩下侍萍,朴园】

朴园    你是新来的下人?

侍萍    不是的,我找我的女儿来的。

朴园    你的女儿?

侍萍    四凤是我的女儿。

朴园    那你走错屋子了。

侍萍    哦。——老爷没有事了?

朴园   (指窗)窗户谁叫打开的?

侍萍    哦。(很自然地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慢慢地走向中门)

朴园   (看她关好窗门,忽然觉得她很奇怪)你站一站,(鲁妈停)你——你贵姓?

侍萍    我姓鲁。

朴园    姓鲁。你的口音不像北方人。

侍萍    对了,我不是,我是江苏的。

朴园    你好像有点无锡口音。

侍萍    我自小就在无锡长大的。

朴园    你三十年前在无锡么?

侍萍    是,老爷。

朴园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侍萍    哦。

朴园    我派人到无锡打听过。——不过也许凑巧你会知道。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家姓梅的。

侍萍    姓梅的?

朴园    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惠,也很规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后来,后来,——你知道么?

侍萍    不敢说。

朴园    哦。

侍萍    我倒认识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梅的。

朴园    哦?你说说看。

侍萍    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贤惠,并且听说是不大规矩的。

朴园    也许,也许你弄错了,不过你不妨说说看。

侍萍    这个梅姑娘倒是有一天晚上跳的河,可是不是一个,她手里抱着一个刚生下三天的男孩。听人说她生前是不规矩的。

朴园   (苦痛)哦!

侍萍    她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她了,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馆,刚生的孩子她抱在怀里,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

朴园   (汗涔涔地)哦。

侍萍    她不是小姐,他是无锡周公馆梅妈的女儿,她叫侍萍。

朴园   (抬起头来)你姓什么?

侍萍    我姓鲁,老爷。

朴园   (喘出一口气,沉思地)侍萍,侍萍,对了。这个女孩子的尸首,说是有一个穷人见着埋了。你可以打听到她的坟在哪儿么?

侍萍    哦——那用不着了。

朴园    怎么?

侍萍    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朴园   (惊愕)什么?

侍萍    她没有死。

朴园    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侍萍    不过她被一个慈善的人救活了。

朴园    哦,救活啦?

侍萍    以后无锡的人是没见着她,以为她那夜晚死了。

朴园    那么,她呢?

侍萍    一个人在外乡活着。

朴园    那个小孩呢?

侍萍    也活着。

朴园   (忽然立起)你是谁?

侍萍    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

朴园    哦。

侍萍    她现在老了,嫁给一个下等人,又生了个女孩,境况很不好。她的命很苦。离开了周家,周家少爷就娶了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她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在学校里伺候人。

朴园    她为什么不再找到周家?

侍萍    大概她是不愿意吧?为着她自己的孩子她嫁过两次。

朴园    嗯,以后他又嫁过两次。

侍萍    嗯,都是很下等的人。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爷想帮一帮她么?

朴园    好,你先下去。让我想一想。

侍萍    老爷,没有事了?(望着朴园,眼泪要涌出)老爷,您那雨衣,我怎么说?

朴园    你去告诉四凤,叫她把我樟木箱子里那件旧雨衣拿出来,顺便把那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衣也检出来。

侍萍    旧衬衣?

朴园    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

侍萍    老爷那种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你要哪一件?

朴园    要哪一件?

侍萍    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还有一件,——

朴园   (惊愕)梅花?

侍萍    还有一件绸衬衣,左袖襟也绣着一朵梅花,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还有一件,——

朴园   (徐徐立起)哦,你,你,你是——

侍萍    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朴园    哦,侍萍!(低声)怎么,是你?

侍萍    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朴园    你——侍萍?(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鲁妈)

侍萍    朴园,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

朴园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侍萍    不是我要来的。

朴园    谁指使你来的?

侍萍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朴园   (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侍萍   (愤怨)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我今天没想到到这儿来,这是天要我在这儿又碰见你。

朴园    你可以冷静点。现在你我都是有子女的人,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这么大年纪,我们先可以不必哭哭啼啼的。

侍萍    哭?哼,我的眼泪早哭干了,我没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做的事了!三十年前,过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才三天,你为了要赶紧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

朴园    从前的旧恩怨,过了几十年,又何必再提呢?

侍萍    那是因为周大少爷一帆风顺,现在也是社会上的好人物。可是自从我被你们家赶出来以后,我没有死成,我把我母亲可给气死了,我亲生的两个孩子你们家里逼着我留在你们家里。

朴园    你的第二个孩子你不是已经抱走了么?

侍萍    那是你们老太太看着孩子快死了,才叫我带走的。(自语)哦,天哪,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朴园    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来吧。

侍萍    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你结了婚,就搬了家,我以为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谁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偏偏命定要跑到周家来,又做我从前在你们家里做过的事。

朴园    怪不得四凤这样像你。

侍萍    我伺候你,我的孩子再伺候你生的少爷们,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朴园    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于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么?你看这些家具都是你从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我总是留着,为着纪念你。

侍萍   (低头)哦。

朴园    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一切都照着你是正式嫁过周家的人看,甚至于你因为生萍儿,受了病,总要关窗户,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为的是不忘你,弥补我的罪过。

侍萍   (叹一口气)现在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傻话请你也不必说了。

朴园   (忽然)好!痛痛快快地!你现在要多少钱吧?

侍萍    什么?

朴园    留着你养老。

侍萍   (苦笑)哼,你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敲诈你,才来的么?

朴园    也好,我们暂且不提这一层。那么,我先说我的意思。你听着,鲁贵我现在要辞退的,四凤也要回家。不过——

侍萍    你不要怕,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关系来敲诈你么?你放心,我不会的。大后天我就带着四凤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这是一场梦,这地方我绝对不会再住下去。

朴园    好得很,那么一切路费,用费,都归我担负。

侍萍    什么?

朴园    这于我的心也安一点。

侍萍    你?(笑)三十年我一个人都过了,现在我反而要你的钱?

朴园    好,好,好,那么,你现在要什么?

侍萍   (停一停)我,我要点东西。

朴园    什么?说吧?

侍萍   (泪满眼)我——我——我只要见见我的萍儿。

朴园    你想见他?

侍萍    嗯,他在哪儿?

朴园    他现在在楼上陪着她的母亲看病。我叫他,他就可以下来见你。不过是——

侍萍    哦,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地叫他认母亲么?我不会那样傻的。我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母亲只给自己的儿子丢人么?我明白他的地位,他的教育,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这些年我也学怪了,我只想看看他,他究竟是我生的孩子。你不要怕,我就是告诉他,白白地增加他的烦恼,他自己也不愿意认我的。

朴园    那么,我们就这样解决了。我叫他下来,你看一看他,以后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

侍萍    好,我希望这一生不至于再见你。

【外面争吵声。鲁大海的声音:“放开我,我要进去。”三四男仆声:“不成,不成,老爷睡觉呢。”门外有男仆等与鲁大海挣扎声。】

朴园   (走至中门)来人!(仆人由中门进)谁在吵?

仆人    就是那个工人鲁大海!他不讲理,非见老爷不可。

朴园    哦。(沉吟)那你就叫他进来吧。等一等,叫人到楼上请大少爷下来,我有话问他。

仆人    是,老爷。

【仆人由中门下。仆人领鲁大海进,大海站在左边,三、四仆人立一旁。】

大海   (见鲁妈)妈,您还在这儿?

朴园   (打量鲁大海)你叫什么名字?

大海   (大笑)董事长,您不要同我摆架子,您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朴园    你?我只知道你是罢工闹得最凶的工人代表。

大海    对了,一点儿都不错,所以才来拜望拜望您。

朴园    你有什么事吧?

大海    董事长当然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朴园   (摇头)我不知道。

大海    我们老远从矿上来,今天我又在您府上大门房里从早上六点钟一直等到现在,我就是要问问董事长,对于我们工人的条件,究竟是允许不允许?

朴园    哦,——那么,那三个代表呢?

大海    我跟你说吧,他们现在正在联络旁的工会呢。

朴园    哦,——他们没有告诉你旁的事情么?

大海    告诉不告诉于你没有关系。——我问你,你的意思,忽而软,忽而硬,究竟是怎么回子事?

【周萍由饭厅上,见有人,却想退回】

朴园   (看周萍)不要走,萍儿!(视鲁妈,鲁妈知周萍为其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周萍    是,爸爸。

朴园   (指侧身)萍儿,你站在这儿。(向大海)你这么只凭意气是不能交涉事情的。

大海    哼,你们的手段,我都明白。你们这样拖延时候,不过是想去花钱收买少数不要脸的败类,暂时把我们骗在这儿。

朴园    你的见地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海    可是你完全错了。我们这次罢工是有团结的,有组织的。我们代表这次来并不是来求你们。你听清楚,不求你们。你们允许就允许;不允许,我们一直罢工到底,我们知道你们不到两个月整个地就要关门的。

朴园    你以为你们那些代表们,那些领袖们都可靠吗?

大海    至少比你们只认识洋钱的组合要可靠得多。

朴园    那么我给你一件东西看。

【朴园在桌上找电报,仆人递给他;此时周冲偷偷由左书房进,在旁谛听。】

朴园   (给大海电报)这是昨天从矿上来的电报。

大海   (拿过去读)什么?他们又上工了。(放下电报)不会,不会。

朴园    矿上的工人已经在昨天早上复工,你当代表的反而不知道么?

大海   (惊,怒)怎么矿上警察开枪打死三十个工人就白打了么?(又看电报,忽然笑起来)哼,你们这种卑鄙无赖的行为!

周萍   (忍不住)你是谁?敢在这儿胡说?

朴园    萍儿!没有你的话。(低声向大海)你就这样相信你那同来的几个代表么?

大海    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你这些话的用意。

朴园    好,那我把那复工的合同给你瞧瞧。

大海   (笑)你不要骗小孩子,复工的合同没有我们代表的签字是不生效力的。

朴园    哦,(向仆人)合同!(仆人由桌上拿合同递他)你看,这是他们三个人签字的合同。

大海   (看合同)什么?(慢慢地,低声)他们三个人签了字。他们怎么会不告诉我,自己就签了字呢?他们就这样把我不理啦。

朴园    对了,傻小子,没有经验只会胡喊是不成的。

大海    那三个代表呢?

朴园    昨天晚车就回去了。

大海   (如梦初醒)他们三个就骗了我了,这三个没有骨头的东西,他们就把矿上的工人们卖了。哼,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董事长,你们的钱这次又灵了。

周萍   (怒)你混帐!

朴园    不许多说话。(回头向大海)鲁大海,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说话——矿上已经把你开除了。

大海    哦,好,好,(切齿)你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只要你能弄钱,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叫警察杀了矿上许多工人,你还——

朴园    你胡说!

侍萍   (至大海前)别说了,走吧。

大海    哼,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你从前在哈尔滨保修江桥,故意叫江堤出险,——

朴园   (厉声)下去!

【仆人等拉他,说“走!走!”】

大海   (对仆人)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放开我。我要说,你故意淹死了两千二百个小工,每一个小工的性命你扣三百块钱!姓周的,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你现在还——

周萍   (忍不住气,走到大海面前,重重地打他两个嘴巴)你这种混帐东西!

【大海立刻要还手,但是被周宅的仆人们拉住。】

周萍    打他。

大海   (向周萍高声)你,你!(正要骂,仆人一起打大海。大海头流血。鲁妈哭喊着护大海)

朴园   (厉声)不要打人!

【仆人们停止打大海,仍拉着大海的手】

大海    放开我,你们这一群强盗!

周萍   (向仆人)把他拉下去。

侍萍   (大哭起来)哦,这真是一群强盗!(走至周萍面前,抽咽)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

周萍    你是谁?

侍萍    我是你的——你打的这个人的妈。

大海    妈,别理这东西,您小心吃了他们的亏。

侍萍   (呆呆地看着周萍的脸,忽而又大哭起来)大海,走吧,我们走吧。(抱着大海受伤的头哭)

【众人下,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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