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汇报一下晚景凄凉的老人的最新进展。

昨天，我在办公室无意之中说了一句，给北京7台打电话报老人被赶出家门一事，可是他们至今没有给我回复，结果办公室几个人纷纷开始声讨北京七台是多么多么地大牌，表面说希望大家都踊跃打生活热线，但是面对真正打热线的，却又是一副冷冰冰面孔。

做新闻媒体的人总是这样的。表面担负着神圣的使命为谁谁服务，为信念而奉献，骨子里却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知不觉都会露出傲慢的姿态，生怕表情一温和就显得自己不高贵。

后来同事们怂恿我给京华时报，新京报等等一系列报纸的热线反应，结果我左打一个，右打一个，得到的答案都是：好的，情况了解，您贵姓？电话多少？这事要是能报，我们会联系你的。

结果，昨天下午只有京华时报的热线记者联系了我，大概问了一下情况和路线，说要是找不到给我再打电话。

我激动地打电话给兔子说，这次终于有希望了。

兔子说：等来了再说吧。

下班回家经过老人，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还在地上躺着，双眼合闭，浑身都是土，身下铺着一张厚厚的硬纸盒，我喊了一声大爷，他睁开了眼睛，我问道：下午有人来找过您了吗？

他马上坐了起来，说：是老外吗？

我说，不是。

他说，那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虽然我在四处帮他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我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我想帮他解决问题仅仅是实在看不去每天有老人躺在楼道里，我想，我这种心情大概大部分都会有，我不想做正义的使者之类的高尚的人物，也不想唱着欢歌等待谁的答谢，这些事情我只想在暗中帮他解决掉，但是我对此事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我说，除了老外没人来找过您了？

他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刚准备要走，却听到楼道里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老人跟我说，那是我孙子。

我大吃一惊，连忙追着声音看过去，原来老人睡的楼道旁边，就是他儿子的家。

一个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的女人领了一个小孩子走出来，经过老人身边，视而不见，仿佛陌生人，我问，这是你的孙子？……那这位就是您的儿媳妇？

女人听了我的话，表情复杂而平静地佯装没听见，面带笑容领着小孩子缓缓地经过电梯，然后下楼梯了。

我回头看了看老人，他说：这是我的孙子，这是我的儿媳妇。

我问：你的孩子就住在旁边，你为什么就这么一直睡在地上？你有退休金吗？

老人答：有，一千四百多。

问：那你为什么不拿着自己的退休金，找一个平房，住下，然后好好地生活呢？

答：他们想赶我走。没门。

问：房子是你的还是儿子的？

答：是我的。但是一不小心，产权给了他。

问：那不可能，你的房子，除非你自愿的，否则怎么会产权给了别人。

就在这时候，出来了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双拖鞋走了出来，问：你们是干吗的？

我说：我们是这楼里的住户。

他说：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说，我早出晚归你不太可能见我。我好几个月了看到老人在这里睡觉，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的儿子看了老人一眼，不屑一顾地说：怎么回事？不好好过日子。

老人也不屑一顾地说：你这是胡说。

看到两个人终于面对面，我心里很高兴，感觉到问题也许马上就会解决。

 

结果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大概的意思是，儿子说，老人从年轻的时候就抠门，老人的老伴在世的时候，没花过他一分钱，反过来，老人整天花老伴的钱，一直到四年前老伴癌症去世。而且，老人住在这个二儿子家里，整天吃喝玩乐，一分钱都不花，有了小孙子，也从来没有给小孙子买过任何的东西。包括同在此楼上居住的他的大儿子。

老人的意思是说，二儿子非常不孝顺，把他住的屋子锁了起来，不许他进门。

二儿子又开始说，老人最喜欢三儿子，但是那个三儿子对老人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就这样，老人还存在幻想，觉得将来会跟三儿子一起生活。其实包括老人的姐姐，老人的大儿子，小儿子在内，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老人说，三儿子就是对他好，现在之所以没有接他住是因为没有房子。

二儿子气愤难当，开始数落起老人的不是，第一，老人喜欢随地吐痰，卫生习惯非常不好。第二，老人在家里吃吃喝喝，却从来不拿一分钱，有一次老人的存折丢了，给他挂失，叫他去银行取，他死也不肯去。第三，二儿子有一个朋友，整天谈论什么偷渡，结果老人跑到警察局里去检举说那个人教唆自己的儿子偷渡，并把人从家里赶了出来……第四，二儿子曾经给老人找过房子，也送去过养老院，结果老人死活都不去。并在养老院里被人以搞破坏的名义赶了出来。第五，老人三天两头在居委会里闹，人家看到他都害怕了。

 

越听越糊涂，我忍不住问老人，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好好地过日子呢？老人又说起了其他的事，完全不理我的话，二儿子又开始说老人随地大小便，拿着尿壶满屋走……等等，老人愤怒起来，扬言要抽儿子，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兔子赶快把二儿子给拦住，一边劝说一边把他拉走了，老人还在那里一个人愤慨地碎念。

 

此时此刻，我完全地傻了眼。说实话，我已经没有了是非判断能力，我无法说这件事是谁对是谁错，我也不想把这件事想得过于复杂，只是看到一对父子在楼道中互相指责的时候，我的心里非常难过。所有的概念在这一刻也变得模糊起来，生活真的象战斗一样艰辛，而我们平日里那些自以为正确的是非分明的概念，是不是在现实面前，也露出了恐慌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