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成长的精神家园

          ——评《遥远的塘鱼村》

                               余雷

作家作品中体现出的个性，往往是由多种要素组成的。这些要素或是作家独特的经历，或是作家对事物独到的理解，或是作家独有的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是作家内心深处独自坚守着的某种情怀，或许，还有不同地域环境与民风民俗对作家的影响。少年小说《遥远的鱼塘村》中体现出的，不仅有作家对童年经验的回忆与坚守，还有那一份对逝去的乡土生活的温情与美好的忧伤与无奈。那个在作家文字里存在的遥远乡村其实是一个乡村少年成长的精神家园。

在《遥远的塘鱼村》这部作品中，作家用细腻的笔调书写了岭南的塘鱼村。塘鱼村的村口有棵老榕树，村里有五个水塘，这些水塘里有黑森森的鱼，下雨前集体把嘴探出水面，一张一翕，蔚为壮观；每个水塘边都有一户人家，用铁皮搭成小屋，门前的竹棚上爬满葡萄、紫藤、爬山虎。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有整天只顾着起早贪黑耕耘的母亲，有父亲有用单车载着铁皮箱卖雪条的老伯，有戴着宽沿布帽卖凉粉的大娘，有在规定的日子到村里来阉鸡的壮汉，有苍老的伍婆和伍公，有做神婆的瑶婆婆，有开小卖部的周小坤一家……这些塘鱼村特有的景观和人物都带上了作家的情感烙印，因此，才有了让人牵挂的理由。小说的主人公侯童离开后，会经常抽空回塘鱼村去看看。那里有他童年的记忆，那些美好与静谧让人怀念，朴素的乡村生活深深地刻印在侯童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忘却。正是有过这样的生活，侯童在之后的城镇生活中才一直保持着一份纯真与正直。

现代文明对乡土生活的侵蚀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那些原始而美好的事物也在加快消逝。这样的消逝让作家感伤而无奈，这种情绪在塘鱼村的回忆中一点点显现出来。在这部作品里，塘鱼村是现实的，也是想象的。塘鱼村不管是什么样的季节和天气，在作家的心里都是美好的，是令人感动的家园，也是他成长的乐园。侯童与塘鱼村割舍不断的牵挂尽管都是些琐碎的碎屑，但却是些生命成长中不可忽视的细节。好奇挖坏瑶婆婆的围墙，与邻村孩童打架，玩火药烧光眉毛，被老师惩罚去提粪水……在塘鱼村生活的童年虽然物质贫乏，却有说不完的乐趣。每一次游戏般的淘气都让故事中的孩子们收获了无法从课堂和书本中学到的常识和道义。侯童没有意识到，曾经调皮与顽劣的自己在塘鱼村长大，离开这里进入中学的那个腼腆而多疑的少年也是在塘鱼村那条小巷中成长起来的。是那些值得留恋的人，那些值得回忆的事滋养着少年侯童的成长。

塘鱼村因为定格在少年的回忆中所以留下的只有美好。但作家并没有停留于怀念，同时还在观照现实。当侯童再一次回到塘鱼村时，他发现，那条小巷已经杂草丛生，瑶婆婆在自己家里睡觉的时候去世了，志仔奶奶也到女儿家去了，伍婆不知去向，那条巷子彻底荒芜了。侯童在新的环境里再也没有像阿伟和阿培那样令他牵肠挂肚的朋友，除了对丁瑜的单相思和努力提高成绩，侯童的生活没有了在塘鱼村生活时的自由与快乐。侯童不敢在同学面前和捡垃圾的爷爷打招呼，为父亲是农民工而羞愧，更为自己内心萌动的情感彷徨和恐惧。此后侯童体会到了更多的世态炎凉，一直存在的家族矛盾，爷爷的去世，阿伟和阿培的辍学，菜场的争斗，阿伟家的大火，阿伟的遭遇以及阿伟的死……这一切人性的恶让侯童猝不及防。幸亏有童年时在塘鱼村感受到淳朴的乡风，有依然优美安详的自然景色让他能够稍作喘息。让他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在痛苦中回忆欢乐。人性的美始终没有远离他的身边。当阿伟死去时，侯童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他有勇气认清自己该走的路并走下去。

莫言曾说，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与后天的追求当然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与他所生长的环境和他童年时期的经历是密切相关的。《遥远的塘鱼村》的叙事语言有着浓厚的地域特点，字里行间体现出作家童年记忆中的乡土文化。当侯童点燃火药烧到自己的时候，作家是这样描写的，“他挣扎着回过神来，赶紧摸摸胸口，心通通通地直跳，跳一下脑袋胀一下，跳一下脑袋又胀一下。睁开眼，还看得见东西，没瞎。眼前还有小半张没有烧完的报纸，和那些微的薄如蝉翼的黑灰，随着空气的流动，一摆一晃。四下里，死寂。”作品大部分采用的是儿童视角叙事，这种方式便于展现儿童原生态的生存环境和对世界的观察。但值得注意的是，作家对于塘鱼村里成年人的故事的观照是一种非儿童的观察，他对事物的价值定位和道德判断虽然隐含着成人意识的介入，但其中表达的情感却是完全儿童化的。这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这部作品的多义性解读。

美好的乡村生活也有苦难。许多以乡村为背景的作品将苦难用人情的美好与自然的美好淡化了，用以凸显出地域环境的美好与人性的善良。但在《遥远的塘鱼村》中，苦难是成长必经的历练。侯童和好朋友阿伟与阿培一同面对了很多他们无法处理的困境。阿伟和阿培不爱学习，但他们淳朴善良，淘气却不张狂，坦然地去面对一次次难以承受的打击和灾难。他们的苦痛因为由儿童视角来叙说，虽然减轻一些沉重感，但却有了更多令人痛心和同情的力量。作家用悲悯的情怀来表现侯童他们经历的这些苦难，阿伟的死对于侯童和阿培而言，有了救赎的意义。

从这个意义上说，侯童、周小坤、阿伟、阿培……这些生活在塘鱼村或是塘鱼村附近的少年都会记得塘鱼村，因为那里曾经是他们的乐园，是他们最初获得力量和勇气的家园。《遥远的塘鱼村》不仅为侯童们构筑了一个独特的精神家园，让他们在这里自由腾飞。也为少年读者营造了一个精神成长的营地，让他们在这里历练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