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走得很慢，我想，心碎的人应该是走不动路才对，我却仍能缓缓地拖动双腿，或许是怕一旦停下来便被人误解是有所需要吧。当我经过一个叫“少女心情茶吧”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对我说：
　　“靓仔，累了，歇会吧。”
　　我把放在皮鞋上的目光移到“少女心情茶吧”招牌旁的一个坐在木椅子上的女孩身上，并且停了下来。
　　女孩大约二十来岁，黑色呢绒长裙配着一件白色长绒披肩，半高筒起皱皮靴衬出女孩好身材。女孩的脸让我记起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大约8个小时前我接到家中的电话，我在初中就谈好的女朋友的父母要求退亲。我愤愤关了手机，从出租屋里走了出来。经过这里时就是这个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女孩招呼过我。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孩，这个供人消遣的女孩，让我心里充满了厌恶与幻想。我想离开，但一想起四壁空空的出租屋会令我发疯，脚下就挪不动半步。

　　女孩从身后拖过一把木椅放在她的身旁，挨得很近，女孩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说：
　　“坐吧。”
　　“嗯。”我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配合着她的手势坐到了木椅上。椅子有些凉，我哆嗦了一下，女孩立刻抽出身下的软垫把我拉起来放在我的木椅上。
　　“谢谢。”我不知说什么。
　　“不用。”女孩淡淡地笑了一下，竟让我觉得很美。　　

　　沉默了十来分钟，我才发现夜很冷，一边用手翻起衣领，一边同情起夜夜如此的女孩来。
　　“冷吗？到里面坐吧。”女孩把散在夜空中的目光聚在我的脸上，有一丝乞求的神色。
　　我站了起来，女验绕到我的前面，我跟着女孩走了两步，女孩伸出左手握住我的右手。
　　“路不平。”女孩说。

　　绕了三四个弯，眼前现出一片朦胧的光，七彩色，从一间木结构的屋子里透出来。再走几步，到了木屋的门前，隔着木格间隔的玻璃隐约见屋子里有人走动。小路两旁的树被屋里透出的光染成七彩色，在这样冷清的夜里给人一丝暖意。

　　门开了，女孩牵着我的手走进木屋，没有停留，绕过几张围坐着男男女女的木桌和一个齐肩高的深红色木制吧台。经过吧台时，调酒生冲女孩一笑，笑里竟没有丝毫猥亵的意味。走过吧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对女孩说：
　　“玫姐，九号。”
　　经过一条窄窄的过道，女孩拉开了一扇写着琥珀体“九”的木门。走进木门，女孩反手把门推上。

　　屋子里铺着酱紫色的木地板，左边的地板上安放着电视柜及电视、音响之类的东西，右边铺着净灰色的呢绒地毯，地毯中间是一张日式的小方桌，桌上摆着些饮料糖果，桌子旁的地毯上散乱地放着几只大靠枕。四周的墙壁都是木做的格子，嵌着贴了窗花的玻璃。室内的灯光是昏黄的。
　　女孩脱了披肩、皮鞋，换上木屐，也帮我脱了外套，拿了双木屐给我。
　　“坐吧。”女孩又脱下木屐，走到方桌里面拿了靠枕坐下来，我学着女孩的样也坐了下来。
　　“吃东西吗？”
　　“不。”
　　“要唱歌吗？”
　　“不。”
　　“那我唱给你听吧。”

　　女孩打开电视却没有拿话筒，唱起了《彩虹》，其间两次唱到高音时女孩都停下来向我笑了笑，我以为是唱不上去却没想到最后一次高音时女孩居然唱了上去，声音清亮而哀伤，似有满腹心事，又像在默默地祝福曾经的恋人。女孩的歌声让我眼睛发涩，我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桔子剥起皮来，不敢抬头看女孩唱歌。女孩一首接一首地唱，女孩最后唱起《求婚》来，轻松的节奏让我慢慢抬起头去看女孩。唱《最浪漫的事》的女孩竟像个女孩般快乐，我沉浸在女孩的歌声和对往事的追忆中，第一次向女友求婚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

　　歌声突然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着女孩美丽的面庞，女孩怔怔地看着我所处的方向，忧郁的目光深得似要淹了屋中的一切，渐渐地女孩的目光变得混浊起来，女孩的眼眶里溢出了晶莹的液体，不一会儿，女孩埋头啜泣起来。

　　我隔着方桌拿起女孩的手把剥好的桔子放在她的手上，女孩开始吃桔子，一边咀嚼一边流泪，泪水顺着唇角伴着桔子进了女孩的嘴。
　　“谢谢你。”吃完桔子的女孩站起身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团唾液塞住了我的喉管，最后只是低低的嗯哼了两声。女孩一件件地脱去身上的衣服只留下衬衣。脱了衣服的女孩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我撑了下方桌，站起身向方桌的另一边走过去，女孩的视线随着我的双腿移动，最后落在墙壁衣架上的外套上，女孩看着我拿下外套，竟似松了口气般不再看我，身子一歪，斜靠在身旁的靠枕上。我慢慢蹲下身把外套搭在女孩的肩上，女孩身体一颤，侧头看我。
　　“我以为你要走。”
　　“不。”
　　女孩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只会说不吗？”
　　“不。”

　　女孩不笑了，叹了一口气，拉我坐在她的旁边。
　　“既然不走，我就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女孩的故事很简单，是关于一个女孩的故事。　　

　　故事里的女孩出生在贫穷的小山村，故事里的女孩很漂亮，17岁时有很多小伙子追求。故事里的女孩有着一颗飞翔不安的心。故事里的女孩在不到18岁时跟着故事里的一个男孩来到这座城市生活了三年，幸福了一年，痛苦了二年。故事里的女孩看着那个男孩换女孩像换衣服一样就孑然一身地离开了那个男孩，故事里的女孩就做了现在这份差事。

　　女孩说完故事，拿起一个桔子掰成两半，一半给我。
　　“该你了。”女孩边吃边说。
　　“女朋友要结婚了。”我说完开始吃桔子。
　　女孩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爬起身跪在地毯上趴在我的肩膀上笑，直到笑出了眼泪才说话。
　　“新郎不是你。”
　　说完女孩又接着笑。在女孩的笑声中我尝到了咸味的桔子，吃完半个我又拿起一个，女孩不笑了，用手抢了桔子。
　　“这不是酒，吃多了会寒心的。”
　　说完，女孩拿开我的双手，躺进我的怀里。女孩的身体很温暖，女孩的动作很轻柔，女孩唱起了歌，听不懂的山歌，悠悠长长的，在屋子里飘飘荡荡。　

　　连续三个月女孩没有出现在“少女心情茶吧”，少女心情茶吧里的调酒生和浓妆艳抹的女孩都不知道“玫姐”的去向。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我的长篇小说《少的男、少的女》举行首发式。我坐在书城为我安排的“少年作家王如米签名售书处”的横幅下，麻木地为读者签名。
　　“可以给我写上一句励志的话吗？”
　　我心一颤，女孩笑眯眯地站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