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一）

国庆长假过后，忙碌了一天的丙辰，下午下班回家时，从楼下的信箱里取回订阅的书报杂志和一大堆信件。回到家中，开灯，关门，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手中拿着杂志信件走进书房，懒洋洋地窝在已经老旧的藤椅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暮色渐浓，书房里光线也渐渐暗了下了。丙辰起身，慢慢地进了厨房，沏了一壶铁观音，把壶凑近鼻端，闭上眼品味袅袅茶香。手里端着茶壶，进了书房，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坐下。翻看书桌上的杂志和报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人激动，让人愤怒。信手把报纸扔在一边，又拣起厚厚的一沓信，有超市的购物广告，有税务局的个人所得税的证明，当然还有各色各样的账单。最后，丙辰的目光落在厚厚的一封信上。拿起这封信，信封素洁，雅致主，印有淡淡的数枝墨梅。让丙辰奇怪的是这这封信没有寄信人的地址。漫不经心地裁开信，信纸大约有二三十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写得非常清秀，与其说是一封信，毋宁说是一份手稿。他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去摸摸信封，看里 面是不是有什么附件没取出来，可是信封是空的。无论信封还是信纸都没 写上寄信人的地址，甚至连个签名也没有。他心想：“真怪”，又把信拿 到手里来看。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这句话写在顶头，算 是称呼，算是标题。他不胜惊讶地停了下来；这是指他呢，还是指的一个 想象中的人呢？他的好奇心突然被激起。他开始往下念：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疼我爱我的亲人，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到只有人去，从没人回来的那个世界去了。现在我在这个世界 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对我一无所知。现在你正与朋友们纵酒狂欢，也许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可我我只有你，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桌子上的台灯，昏黄的照在我的手上，我就在这张桌子上写信给你。在即将离世的时刻，我怎能孤单单地守着我那千疮百孔的心，而不向人倾吐我心底的衷情呢？而在这可怕的时刻，不跟你说又叫我去跟谁说呢？你过去是我的一切啊！也许我没法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也许你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脑袋现在完全木，两个太阳穴在抽动，象有人用槌子在敲，我的四肢都在发疼。有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许我连这封信都写不完——可 是我一定要竭尽我的全力，振作起来，和你谈一次，就谈这一次，你啊， 我的亲爱的，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亲爱的你，我的宝贝，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可是我快要死了， 你再也用不着回答我了，此刻使我四肢忽冷忽热确实意味着我的生命即将终结，那我才让你知道我的秘密。要是我还能活下去，我就把这封信撕掉，我将继续保持沉默，就象我过去一直沉默一样。可是如果你手里 拿着这封信，那你就知道，是个已死的女人在这里向你诉说她的身世，诉说她的生活，从她有意识的时候起，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她的 生命始终是属于你的。看到我这些话你不要害怕，一个死者别无企求，她 既不要求别人的爱，也不要求同情和慰藉。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相信我那向你吐露隐衷的痛苦的心所告诉你的一切。请你相信我所说的一切，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一个人在自己辞世时是不会说谎的。古人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亦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