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西游记马里篇第十四 司机故事

“黑非洲情况复杂，肤色不同的外国人，白天能不自己开车，就决不要自己开车。”
早在一、二十年前的学生时代，往来非洲的前辈们，在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吹嘘自己不凡阅历之余，常常忘不了添上这样一句。迨年岁渐长，自己也来到西非，更是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重要性：不去说西非城市路况之糟糕、交通之混乱、地形之复杂，单是交通警察及一切有权对你的车说三道四的人物们对待黑人和“白人”（其实是泛指除了黑人以外的一切人）的不同执法尺度，就足够把你从钱包到脾气，都好好地修理上一番两番了。
于是到了马里没多久我就开始寻找当地司机，可是巴马科这地方什么都不算贵，偏是司机工资高企，通常都要开到80000西法以上，理由多半是城市大，交通不便，需要乘车或骑摩托车上下班，要求交通津贴云云。
“嗯，能不能帮我找个住得近，不需要交通津贴的司机呢？”我央求熟识的当地朋友道。
没几天，便真找到这么一位，眉眼看上去颇为憨厚，要价50000西法，无任何特殊要求。
“你的工作不算繁重，每天按时接送我们上下班，上班时间随叫随到随时出车，如果晚上或休息日用车，我会另外付钱的。”
“老板放心，用我没的错！”
司机拍着胸膛，毫不含糊地应道。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首先，按时上下班是基本上不能指望的，要他九点到，往往要等到九点一刻甚至——有几次是十点一刻——，理由则五花八门，通常是摩托车坏了，看看他那部更像手扶拖拉机的破摩托，和那张憨憨厚厚的黑脸，实在也弄不清他说得到底是实话还是假话，更何况，如果在这问题上较真儿，这位司机大哥多半会搬出交通费问题抵挡，算了罢，反正也不是每天都迟到。
很快，随叫随到随时出车这一条也变得有些含糊了，司机交游广阔，每每在我们忙于和客户打交道时不告而别，我不得不抄下他的手机号码以便传呼，可这位大哥的手机常常不是忘了充电，就是忘了开机，让我们百寻不着，更要命的是，不出三个月，三只手机便相继失踪，上班时间用车立即成了急待解决的当务之急，好在在当地群众的密切配合下，我们很快摸清了司机在市场的巢穴——他通常猫在一个死党的铺子里蹭吃蹭喝——，预约与防堵相结合，终于彻底解决了人难找、车难坐的老大难问题。
出车终于正常了，可一上路，问题又来了：司机不认得路。不论是想找个超市或想修个电器，是想寻个蔬菜交易市场或哪个国家的使馆，一律茫然不知所云，开足马力在街上乱转一气了事。考虑到当地司机普遍地路痴，甚至出租车司机也不例外，我只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终于多快好省地记住了全部想去和可能想去的地方，把自己培养成为千里眼，顺风耳，自己的好向导，司机的活地图，虽然司机仍然常常忘了刚刚去过地方的路线，但胸有成竹的我们，却再也不用任由他风驰电掣毫无目的地在巴马科全城浪费汽油了。
路线没问题了，可路上的问题依旧不少，司机大哥性如烈火，一路上不论是碰上警车还是货车，大奔还是大巴，一律要较较劲，顶顶牛，呕呕气，赛赛车，让我们不时因为彼此的磕磕绊绊而提心吊胆一番。哪怕停在斑马线后面，也忍不住和路边小贩拌几句嘴，或是和边上的城巴司机怒目相对，说得永远是我们听不懂的当地土话班巴拉语，我们劝他，他总是昂然道：“嘿，我是在给你们挣脸呢，你们怎么这样！”于是只好不劝。有一次，他不小心路口变道被警察截住，因为交通繁忙，警察本不欲多事，已经挥手放行，他却怒气冲冲地熄火下车，去和警察辩论，拉也拉不住，结果自然是执照被扣我们被罚，好在我们地头熟，朋友后台硬，否则真不知如何下台。
“不行，这司机不能用了，帮帮忙，再给介绍个合适的罢。”
忍无可忍的我终于向朋友——司机的荐主兼我们坐车的真正主人——央求道。
“陶，忍耐罢，这里的司机都这样，换一个也差不多还如此，再说了，他不是要价便宜么？车是我的，我都不计较，你们计较什么？”
也是，虽然这司机毛病多多，虽然他开轿车如同开坦克般生猛，但他的优点还是实在不少的，比如每次吵架都是为了我们的利益——虽然吵架的结果往往让我们更尴尬——；比如每次体力活都抢着干，比如从不抱怨自己挣得少或者常加班，得，凑合用罢。
那司机大约也嗅到些特别的气味，忽地不再迟到早退了，即使摩托真的趴窝，也会迈开一双长腿呼哧呼哧按时跑到我的住处，甚至有时为了不误第二天一大早的急事，干脆和门卫在车库里打拼一宿，以至于有几次，已习惯于他的迟到的我们，因为下意识地晚起，而被早到的他弄得狼狈不堪。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是好同志，这样的司机不用，我还能用谁呢？
“你爱用谁用谁，这个司机，你一定替我炒了他！”
就在我们越来越不愿意炒掉这司机之际，原本力保他的那位荐主兼车主却吃不消了：我们的车——也就是他的车——毕竟不是坦克，不是尖石敢上淤泥敢闯的“悍马”，根据我们之间的协议，车辆大修由他负责，而半年四次的大修，让本来脾气不错的他，也变得忍无可忍了。
有些为难的我只好把皮球踢回国内，踢给大老板，答复很快就来了：
“炒掉司机？你不知道解约金是几个月的薪水么 ？你能找到更便宜的司机么？别忘了你们的办公开支是包干的。。。。。。”
看来不论情愿不情愿，司机的饭碗是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了，愿真主保佑他，也保佑我和我那部越来越像手扶拖拉机的坐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