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西游记马里篇之二 迟到

终于要走了，因为某些无奈，这一天已经迟到了许久。
妻子这几日情绪并不高，可站在海关安检口时却显得很平静，毕竟，这样的告别对于我们已是家常便饭；
父母破天荒地赶来让气氛显得有些不一般，毕竟，我已是三十四岁的中年人。
我努力地笑着和他们告别，通过一道道关卡，回头看时，他们却依旧在原地伫立着，凝望着。
这次是马里，为期一年，暂时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信箱，甚至没有住处，只有一笔不多不少的现金，和一个通知客户接机的邮件。

登机了，晚点半小时。
航班号是法航的，但飞机却是东方航空的，机组也是清一色的同胞。机上很空，乘客中十个有九个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中十个有九个是福建人。
空姐操着八成熟的普通话，懒洋洋地推来饭菜，是盒饭，比街上的盒饭也难吃不到哪儿去。机舱里，那些福建人开始闹哄哄地换饭菜，换位子，互相拍照，把餐车和座椅弄得噼啪乱响。
我努力地吃净餐盘中的一切，抬起头来，瞥了眼十多米外高高悬着的那部电视机，不大的荧屏上正播放着一部乏味的肥皂剧，我摇摇头，如果是法航自己的飞机，每个座椅背上都会有个可以调节的播放屏，有十几套节目可以选择，乘客可以听音乐，打游戏，甚至看到当天的新闻。
我无奈地靠在椅背上，随手带上耳机，居然发现有个频段正在播放相声，马三立的《逗你玩儿》，得，就逗我玩儿好了。
迷迷呼呼地睡着，迷迷糊糊地睡醒，迷迷糊糊中，耳机里的相声反反复复播了好几遍，马三立的《逗你玩儿》、《双眼皮》，侯宝林的《汾河湾》，苏文茂的《批三国》、《老太太看戏》，还有刘宝瑞的《喝毒药》跟《兵发云南》，不能不承认，选曲目的家伙口味还是不错的。
天色朦朦胧胧地亮了，喇叭里，一个女声在提醒大家起来活动活动，机舱里的福建人似乎早已活动过了，枕头毛毯和踩脏了的椅套扔得到处都是。
到巴黎了，胖乎乎的空姐精神抖擞地提示着小桌板和安全带，耳机里，说到肯綮处的不知第二十四还是二十五遍《逗你玩儿》戛然而止。
谢谢，东航，虽然实在算不得舒服，但那一夜的相声，让我迟到的告别，仿佛又多延长了一夜。

戴高乐机场还是老样子，满脸严肃的警察们把一个又一个福建人揪在了一边。
轮到我了，那个警察翻了翻盖满签证和出入境戳儿的护照，眼皮也不抬，挥手放行。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免费的机场餐悄无声息地取消了，好在只有八小时，熬罢，如果是回国，要熬15小时的。

到马里的航班终于登机了，窗口，窗外只能看见硕大的机翼。
“您是中国人罢？”
邻座，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的黑女孩用相当流利的中午打着招呼。原来她在杭州留学了四年。
我和她攀谈起来，却很快不自觉地用起了法语。
女孩笑了：
“先生，您不必这么急着进入角色的。”
可不是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恐怕只能在梦话里说中文了，何必这样急着说法语呢？

到了。海关入口外，客户瘦高的身影不住晃动着，我吁了口气：还好。
公事公办的检疫官员不顾我和客户的抗议，把我揪到隔壁医务室，恶狠狠地打了一针预防针，我拿出黄皮书，答复是看不懂，
“再说，预防疾病，宁过不失！”
检疫官员一面递过一张9000西非法郎的收据，一面大义凛然地说道。

没有住处，什么都没有，只能听从客户的安排，住旅馆了，估计要住上五天之久。
马里的旅馆可不便宜，虽然客户很有面子，打了不小的折扣，却仍然让我的经费一下子缩水了大约五分之二，好在，经过一晚的交涉，后面的开办费用我几乎都打了白条。

“您太太刚刚给我发了个邮件，您是否要和她说些什么？”临告别时，客户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略一沉吟：“就说，我到了，虽然已是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