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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女 一

(2006-03-23 03:01:34)
分类: 小说
织女
(一)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又是三月初三,唉,真闷!”
五色云彩结成的水阁里,织女坐在晚霞织就的锦墩上,望着玉石镜台上高悬的白云皇历,百无聊赖地用水葱般的十根手指头,绕弄着自己脸蛋边,那乌黑乌黑的长长垂髫。
远处,凌霄殿,蟠桃园,鼓乐丝竹,已咿咿呀呀,乒乒乓乓地响了四个时辰了罢?
三月初三是天上最热闹、神仙们最高兴的一天,也是织女最孤单、最不高兴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是织女的娘亲西王母的生日,也是织女自己的生日。
“小公主,蟠桃园宾客众多,席次不敷,玉皇王母有旨,着小公主等三日后赴宴,哎,哎,小公主莫扁嘴么,您又不是不知道,这蟠桃会哪一年不是一开七日七夜,随便哪一日去,酒宴乐舞,不都是一模一样的么?”
可不是么,七日七夜的蟠桃大会,随便哪一日赴会,酒宴乐舞,都是一模一样的。三日后就三日后,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每逢这三月初三,天上的每一个大小神仙,不管是有幸当天赴宴的,还是被排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时辰里随喜的,都只念叨着西王母的生辰,好像天地之大,这一天就生了这么一位尊神一样。
“不是织女小气哟,本来么,织女的手帕朋友就没几个,到了这一天,更是没一个人来看织女一眼了。”
织女又看了皇历一眼,又扁了扁嘴,没办法,谁叫她娘亲西王母这不知多少年来,生下不知多少的女儿呢?
真是的,天宫里又没昼夜,要弄这劳什子皇历来作甚!
“织女,织女!”
玉女姐姐的声音忽地在门外响起,织女整一整衣服,板一板小脸,拉开门,小手一伸:
“拿出来罢。”
两个大蟠桃,一只小玉镯,和织女心里想的一样。
不是织女聪明,这么多年了,每年这时候,玉女姐姐都会拿着这些东西,笑嘻嘻地敲响织女的水阁门。
玉女姐姐是西王母的贴身侍女,这些东西当然是西王母叫她送来的。
“织女,乖织女,别,别啊,你知道的,每年三月初三这一天,全天上的神仙都惦记着西王母她老人家的寿诞,可惟有她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心里还惦记着你这个小心肝儿的生辰呢,乖啦,笑一个,老是板着脸,很快老了啦!”
织女其实知道自己就算一辈子板着脸也不一定老的,天上的神仙老不老,似乎都是看爹爹高兴不高兴的,要不怎么年纪轻轻的槐阴土地公公堆着满脸皱纹儿,拖着几丈长的白胡子,而比他大一千多岁的后羿,倒是脸颊光光的,一根胡子也没有?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自己不开心,总不能让玉女姐姐也不开心罢?
玉女姐姐见她笑,也笑了:
“走了走了啦,那边好忙的,活儿都干不完~~”
织女忙拉住她:
“玉女姐姐别走别走,陪织女再聊聊么。”
玉女笑着甩开她的小手:
“不行啦,误了时辰,西王母该罚我下凡啦!你要玩,就去找你七姐玩么,她刚从凡间给捉回来,一个人正好闷得慌呢。”
“七姐?我姐姐这么多,不是很熟的,哎,玉女姐姐,怎么,父皇娘亲,不让七姐赴宴么?”
“让是让,可你七姐说闷,不肯去——真的真的走啦,乖,三天后玉女姐姐陪你喝酒玩乞巧~~”
玉女姐姐云彩一般飘走了,只留下孤零零的织女,对着那两只红彤彤的大蟠桃。
玉镯是昆仑青玉,一点瑕疵也没有;蟠桃是瑶池仙桃,一块虫疤也没有。
如果是寻常人间小儿女,看见这样的生日礼物,早该笑得嘴也合不上了罢?
可织女却苦着脸,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玉镯再好,两个小小手腕,也戴不下十只八只;蟠桃再甜,三十五十年的,女孩儿家家,也总有腻味的一天。
七姐。。。。。。虽然没见过,但见过的姐姐们都说七姐长得最好,只是下凡后怎么也不肯回来。
“别进来!我谁也不见!我要回凡间,我要回去!”
不见就不见好了,稀罕么?
凡间,凡间这般好么?为什么七姐去过一趟,就死活不肯再回来?
“玉皇王母有旨,着小公主等三日后赴宴。”
娘亲生日,蟠桃大会,这七日七夜里,天上的每一个大小神仙,除了这难得的盛会,别的怕是什么也都顾不上多看一眼了罢?要不然为啥每年这七天,都是织女最难熬的日子呢?
“天上一日,凡间三年。”
不知道是哪一个姐姐,曾经在她耳朵边这样念叨过。
一天三年,两天就是六年,六年的功夫,可以去凡间好好开心一下了罢?
这就是人间?花好香,大粪好臭的。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不?”
“我咋知不道呢?今儿个是三月初三,西王母娘娘的生日么,我刚刚还去王母庙上了拄高香,供了两个水蜜桃呢。”
“嘿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么!今儿个是西王母娘娘大寿不假,却还是另一个神仙的生日呢。”
“咦,这我倒知不道了,哥,是哪路神仙,能和王母娘娘一天的生日?”
“知不道?哥哥我告诉你了罢,是织女,织女是天上的织布高手,每天都要织七七四十九片红霞,喏,天上这晚霞,就是织女的手艺呢,对了,听说她是王母娘娘的外甥女儿。。。。。。”
此刻织女正坐在一片长满绿草白花的山坡上,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听着不远处两个打着赤足、扛着攫头的农夫的闲扯,她突然觉得很高兴:人间果然不错,草不错,花不错,连人们的说话也不错呢。
其实她根本不会织布,一点也不会,织女这名字,据说是娘亲怀她时梦见一种叫做什么纺织娘的小虫才起的。当然,她也绝对不是娘亲的外甥女儿。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这儿居然还有人知道织女,记得织女的生辰呢。
她这样一边笑着想着,一边舒手摘了朵白花,轻轻插在自己乌黑乌黑的发髻间。
(二)人间烟火
牛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一直跟在那个脏呼呼的野丫头后面。本来么,累了一整天,早些饮了牛,回去咬上个菜饼子去场上听周瞎子讲古,该是多惬意的事情。
牛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算好看,也决不难看的。
那野丫头光着两只黑乎乎的脚丫,裹一身湿漉漉沾满泥点子的衣服,花花绿绿地已经看不出质地和颜色,一头乱蓬蓬灰蒙蒙的头发上,插了朵皱巴巴干瘪瘪的白色野花。
她似乎走不惯这崎岖的山路似的,摇来扭去的,活象一只鸭子。
不过从后面看过去,她的腰很细,腿很长,岁数好像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罢?
“干什么啊,牛郎,没见过女孩子么?家去啦!”他这样对自己说着,腿脚却仿佛不听使唤地一直跟下去,那头老牛也乖乖地跟着,不闹也不叫。
其实他见过很多女孩子的,庙会大集上那些叫不来名字看不清眉眼的不说,光村里大脚媒婆张罗来的就不下二十。
因为他虽然年轻,爹娘死得也早,但他有房子,有地,能干活。虽然房子不过是破草房,地不过是山旮旯里的谷子地,但比起那些只有一身力气两只脚丫的光棍汉来,已经算得家大业大了。
“瞧这姑娘不像山里人哪,刚才那么大的雨,她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里乱跑?”牛郎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边不住偷眼瞥着女孩子的背影。
她的腰很细,腿很长,岁数好像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山里不太平,有狼,有。。。。。。”牛郎在心里这样嘀咕着,渐渐觉得自己这样跟在人家后面不但丢人,简直是应该得不能再应该的事情了,虽然现在雨后天晴日上三竿,通常是决不会有什么狼的。
“就跟到山口,她上了大路我就家去。”他这样想着,脚步放得更轻了。
可那女孩子似乎不那么着急出什么山口,上什么大路,她东转转西转转,越走越僻静,越走离山道越远,最后居然在一个水潭边上站住了。
水潭很清,潭边的草很绿,一注清泉,从潭边的青石上汨汨地流淌过来。
她弯下腰,像是在打量着水潭里,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这女孩的眉眼是怎样的?她的腰很细,腿很长,岁数好像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正这样胡思乱想的当儿,水潭边的女孩儿忽地直起腰来,慢慢褪去身上衣衫,一步一步走下潭去。
“我的妈呀!”
牛郎的脸登时变得滚烫起来:闭眼,闭眼,这个可是万万看不得的呢。
原来她的头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衣衫也是红彤彤轻飘飘那样的好看。
雨后天晴,鸟语花香,山坳里的春风,说不出的温柔。
“不能看,真的不能再看了。”
虽然腿脚不太听使唤,但他终于还是硬扭回身去,准备家去了。
“其实。。。。。。看都看了,再看一眼,不算太过分罢?”
他这样犹豫着,一边慢腾腾地往山道那边儿蹭着。
“哞~~~~”
一直乖乖地,不闹也不叫的老牛,忽地扯开脖子,长长地叫了一声。
“啊~~~”
水潭边响起一声清脆尖利的惊叫,一下子把老牛的大嗓门,压得听也听不真切。牛郎脑门嗡得一声,一下子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等他又看得见听得到的时候,那女孩儿已穿上湿衣衫,奔到他鼻子尖前,正捏拳头瞪眼睛地对他又哭又喊着:
“你、你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偷看人家、偷看人家。。。。。。呜呜呜,羞死了羞死了!”
虽说是哭喊,但她的声音并不怎么大,眼泪也并不怎么多,似乎也并不怎么十分生气的样子。
她的眼睛大大的,牙齿白白的,声音脆脆的,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也许更小点儿罢?
“不管不管,你赔我赔我~~~”
牛郎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赔,当然赔,一定赔。
“可是姑娘,我欠你什么,又怎么赔你啊?”
那女孩儿忽地愣住了,两只大眼睛忽闪着,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牛郎更窘了:他可不是有意要噎人家女娃娃,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赔什么,怎么赔。
春风柔柔的,吹在两人滚烫的面颊上。
“这个、姑娘,我先送你回去罢,你住哪儿?爹娘呢?”牛郎听讲古的周瞎子说过,如果被人问住答不上话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试着回问对方点什么。
女孩儿不哭了,低着头,用手指头玩弄着半湿不干的一角:
“我、我没爹娘了,他们不要我不管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春风吹在嫩竹叶儿的沙沙声。
牛郎很不好意思起来,这当儿,该安慰安慰人家罢?可是怎么安慰呢?唉,自己要是聪明点儿就好了。
“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忽地传入他耳朵里,他很快从女孩儿涨红的脸蛋上知道,那是她的肚子在叫唤。
“你、你多久没吃饭了?这湿衣衫也该换一换罢。。。。。。对了,你,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叫牛郎。”
“我。。。。。。我姓王,他们都叫我仙儿。”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的,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我。。。。。。我姓王,他们都叫我仙儿。”
说这话的时候,织女突然想起了天宫,想起了冷冷清清的水阁,和总也见不到面的父皇娘亲他们。
人间果然不错,草不错,花不错,连人们的说话也不错。
但是人间的头顶上有雨,脚底下有坑,坑里面有泥。
人间还会冷,还会饿。真奇怪,在天上的时候,吃东西全是为了高兴,一天吃多少也不会撑着,多少天不吃也不会饿着,难道神仙下凡,也要和凡人一样受冷受饿的?
“不好玩了,我要回去了。”
那时候她光着两个小脚丫,裹着湿漉漉脏呼呼的衣衫,在山里漫无头绪地转悠着,小脑袋瓜里不住盘算着这样的念头。
直到她看见那个清清的水潭,和水潭里自己也认不出的自己的影子。
“总要洗净了才回去罢,让姐姐们看了羞死了。”
其实人间也挺好玩的,虽说头顶上有雨,脚底下有坑,坑里面有泥,但人间还有这样清的水潭。
虽说潭底有石子,潭边的草叶子上有虫子,但石头上有清泉,水潭里有小鱼,竹叶缝儿里还有啾啾叫着的小鸟。。。。。。还有他,他怎么可以偷看!
他的脸涨得通红,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糊涂话。
他额头上有汗,脖子边有泥,脸上好像还有雀斑。天上的神仙不论长着老脸少脸,俊脸丑脸,脸蛋皮肤,却都光光滑滑,好像那些瑶池的仙桃。
就去吧,反正也饿了,再说,逗逗这个傻小子,似乎也挺好玩的呢。
“哞~~~”
那头老牛又扬起脖子叫了起来,它的眼神怎么这样古怪?
“你可别小看牛,是牛三分仙呢!”
好像是太上老君罢,有一次他和他的青牛丹药吃得多了,曾没头没脑地这样到处嘟囔过。
牛郎的屋子真小,院墙是土的,屋顶是草的。太上老君的牛棚,也比这大得多罢?
“你将就换上我的衣衫,我先出去。”
这衣衫真土,又粗又硬,还到处是粗粗细细的针脚。不过,总比穿着湿衣衫强的多。
“你先吃着,先吃着,”织女换好衣衫打开门,牛郎正端着个笸箩站在门槛边上,笸箩里装了几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
他放下笸箩,嗫喏着正待说话,却又忽地仿佛想起些什么,转身跑出了屋子。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山桃儿:
“没啥好吃的,别嫌弃,别嫌弃。”
织女没有动那个桃儿:有疤,又有虫眼,天上的蟠桃,要好看得多了呢。
不过那些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好香,真的好香。
“哎,这个真好吃,是什么?”
“这个,这个是糠菜饼子,好吃就多吃点儿。”
原来凡间有这样好吃的东西,怪不得七姐和其他好多姐妹,这样死乞白赖,三番五次地下凡来。
“我没爹没妈,又没女人,也没件合适衣衫让你换,还让你吃这个,真是。。。。。。”
那个牛郎脸又红了,真是的。吃这个多好啊,自己在天宫里,一次都没吃过呢。
女人,女人就是妻子罢?好多姐妹下凡去,就是想做凡人的妻子呢。
“傻妹妹,你不懂,凡人知冷知热,哪像天上那些不知多大年纪的神仙,一点趣儿都没有。”
真的,不说别人,就说这个牛郎罢,就比天宫里的神仙都有趣呢。做他的妻子,除了有趣,还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糠菜饼子罢?
“我、我做你女人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怯怯的,又糯又甜,一点儿也不怕人。
可是牛郎却扑通一声坐在炕上,蹬着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看着她。
“我是说,我做你的女人,你做我的男人,好不好?”
既然都开口了,织女觉得,干脆说得响亮些明白些。
“这个,我、我有房,有地,有力气,”半晌,牛郎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
“可什么啊,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嫁了你,你能让我每天都吃上这样的糠菜饼子么?”
“能,能,一定能!”
这回牛郎一点也不结巴了,答应得再干脆也没有。
原来凡人的洞房里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好玩,真好玩。
不过再热闹的洞房,最后总是只剩下一对花烛,两个人儿。
“妹子,你多大了?”
牛郎轻轻掀开红盖头的一角,在她耳朵边轻轻地问道。
“三十、三十罢?”织女犹豫道,她实在记不太清楚,自己过了多少个冷冷清清的生日,不过,把自己说得小些,总是没错的罢?
牛郎愣了愣,旋即大笑着,去呵织女的痒痒:
“妹子别逗了,三十,十三还差不多,快说,十五,还是十六!”
织女给他挠得咯咯笑个不止,在天上,她真的从没这样开心地笑过呢:
“别闹,别闹了,说真的,我、我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去做人家的女人呢。”
牛郎不笑了,两手扶住她肩头,很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傻瓜,这个很简单,一学就会的。”
是啊,一学就会的,自己是神仙么,做个凡人的女人,应该不会很难罢?
红烛闪烁着,好像两人通红的面颊。
以后,就有人天天陪着自己,就可以天天吃那么好吃的糠菜饼子了。
(三)寻常人家
做凡人的女人真的不很难,不过天天做凡人的女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香,娘子好手艺,好手艺!”
牛郎狼吞虎咽地吃光三个大糠菜饼子,抹抹嘴上的面汤,朝织女笑一笑,扛上耙子,心满意足地出门耥地去了,一面走,一面不时打着饱嗝儿。
织女托着腮帮子,怔怔地在破木桌旁发着呆,碗里的一小块糠菜饼子,只咬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半口。
“天天都吃这么难吃的糠菜饼子,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她瞅着自己结了好多老茧,开了好多口子的小手,忍不住想骂人,却终于没骂出声来。
能骂谁呢?这日子是她自己找的,这糠菜饼子也是她亲手做的。
“这粗汉子,唉!”她望着牛郎越来越小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粗汉子,一点儿也不懂得女儿家的小心思,有一次,他一锄头刨去了织女最喜欢的野菊花,只为能多种上半行韭菜;还有一次,织女兴冲冲地拉着他,踩着老牛的背,趴在自家草屋顶上看中秋的月亮,他却拍着手傻笑:“啊啊,娘子,你什么时候能烙张月亮这么大这么白的饼子一起吃,该多美啊!。”
“啾~啾~”
一阵雁鸣打断了她的思绪,秋风紧了,可牛郎的冬衣,却才做得半只领子呢。
“真笨,还神仙,还叫织女呢,连这点小活儿都。。。。。。”
织女皱起了眉头:其实,那男人粗是粗了些,倒是真的天天知冷知热地陪着自己呢,那糠菜饼子虽说烙糊了一多半,他不还是笑嘻嘻地吃光了?
“刚割了稻子,又要耥地赶着种麦子了,就吃那些个,怎么成。。。。。。”
织女觉得该给男人弄点肉吃,好歹补一补,她抬起脸来,看了看门口树上拴着的老牛,老牛赶忙连退几步,哞地大叫了一声。
虽说是神仙,但织女还是觉得对付老牛这等庞然大物,自己着实把握不大。她略一思忖,柳眉一拧,抄起菜刀,杀气腾腾,直冲向自家鸡篪。
不过小半个时辰功夫,破竹篱笆围就的小院里,便多出一地鸡血鸡毛,和一只没了脑袋的半大死母鸡,织女浑身浴血,一面吮着被刀割破的手指头,一面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样才能把那只死鸡满身鸡毛尽量拔得干净些。
“就快干完了,今儿个可以早些回去见娘子了。”
牛郎拄着耙子,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站在被自己刚刚仔仔细细又深翻了四五遍的自家六分地垄上,心里甜丝丝地想着。
秋风轻轻地,将村里的几缕炊烟,伴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那几朵雪白雪白的云彩,悠悠地顺着山谷,吹入了牛郎的眼帘:
“娘子的晚饭也该做得差不多了罢,要是有点肉汤喝,就更美了。”
牛郎这样想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阵肉香忽地被秋风卷进他的鼻子,他不觉又咽了一大口唾沫,顺着肉香的来路,贪婪地深吸几口气,一面使劲睁大了眼睛。
“相公~~”
织女提着个小竹篮儿,竹篮上盖了块小蓝花布儿,蓝花布下盖了个小瓦罐儿,一路小碎步地奔了过来,脸色红扑扑的,就像崖边新结的山里红果子。
“娘子,你怎么。。。。。。看你,脚疼了罢,晚上我给你烫烫揉揉。。。。。。”
牛郎一面心疼地不知说着些什么话儿,一面赶忙接过瓦罐儿。
织女的脚很疼,手也很疼,可她还是笑嘻嘻地,等着自家男人打开那瓦罐儿,等着他惊喜,等着他吃,等着他吃完。
那一瓦罐儿鸡汤,她央着巧手三婶儿教自家盐咸盐淡,火大火小,溜溜儿忙了半晌午,看了大半天,天上,人间,她织女还是头一遭这样用心地去做些什么呢。
她没指望那粗心的男人夸赞些什么,只要他吃得舒坦,能对她多看一眼,多笑一笑,也就足够了罢?
“你!你怎么杀了家里的芦花?”
牛郎忽地怒吼起来,粗声大嗓的,比那头老牛吼得还要难听。
“我我我,我还不是。。。。。。”织女委屈地差点哭出声来。
“你什么?芦花前儿个已经下了头回蛋,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指望这鸡屁股呢,再者说,鸡生蛋,蛋变鸡,鸡再生蛋,蛋再变鸡。。。。。。你,你这败家的婆娘!”
织女简直要气晕了,我这是干嘛呢?我一个仙女,好心好意地熬汤给你这臭男人喝,还有罪了怎地?
她劈手抢过瓦罐儿,却待要砸,却终于还是慢慢放在田垄上,捂着脸低着头,一路跑回村去了。
牛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追,还是该随她去,瓦罐儿静静搁在他脚前,鸡汤的香气,一丝一缕地,不断飘进他的鼻子里。
“不干了,我回天上去,天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娘亲园子里的蟠桃,一个虫眼儿都没有呢。”
织女站在自家小院里,一面用手指头绞着布围裙,一面眼泪汪汪地这样想着。
就这样决定了罢,虽然。。。。。。虽然多多少少还有些舍不得。
她摔下围裙,三步两步跑到院子中央,念起了飞升的咒语。
“怎么飞不起来?”
织女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长在这土地上了似的,半点儿不曾飞起来,不由得又惊又气,一面恶狠狠反复重念着咒语,一面不住使劲地蹦着:
“怎么搞得,咒语没错啊?”
咒语好像的确没错,可织女跳绽了鞋帮,跳崴了脚脖子,硬是没法子飞起哪怕半尺。
“别跳了,不是咒语的毛病。”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是老牛!没有搞错罢?
“你你、你怎么会说话?”
“牛都会说话,你们平常又没问过我们,我们凭什么要开口。”
织女一把抱住牛脖子:
“老牛,好老牛,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老牛悠闲地咬着干草,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牛三分仙,我当然知道,你肚子里有了牛郎的孩子,肉体凡胎,重如泰山,怎么飞得起来?”
织女呆了呆,随即瞪起了眼睛:
“骗人,你骗人,就算我肚子里、肚子里。。。。。。不过那么一点点,怎么就飞不起来了?”
“还神仙呢,连这都不知道,当年孙猴子筋斗云何等法力,若不是那唐僧肉体凡胎驮不得,取个真经,一个筋斗就到了,哪里用得着走上十八年!”
织女张口结舌半晌,忽地掩面大哭起来:
“呜呜呜,人家怎么办,人家怎么办那~~~~这日子,这日子人家一天也过不得了嘛!老牛,好老牛,乖老牛,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飞起来,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对不对!”
老牛缓缓点头,又摇头:
“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可是说出来我就没命了,你如果一定要问,我告诉你。”
织女不开口也不哭了,只是不住用手背,抹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老牛走近她,轻轻添着她的鞋面:
“天上一日,凡间三年,九十年人间夫妻,对牛郎是一辈子的伴儿,对你却不过短短三十天,是或苦或甜,又苦又甜的一段梦罢了。”
说到这里,它忽地沉默了,不论织女问什么说什么,它只埋着头,去咀嚼那几根半枯不黄的稻草。
“娘子。。。。。。”
牛郎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但他还是看得出,院子拾掇得很干净,家里收拾得很齐整。
织女端端正正地坐在破木桌边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桌上,不知热了几回的糠菜饼子,兀自蒸蒸冒着热气。
“娘子,怪我,都怪我,我知道你疼我,是我不知好歹。。。。。。鸡汤我全喝了,真好喝。。。。。。对了对了,你看,我喝了娘子的鸡汤,又多打了两捆柴禾,去邻村换了四个鸡蛋,你看你看,这么大呢,我们明儿个央三婶儿家母鸡给孵出来,养得大了,鸡能生蛋,蛋能变鸡,鸡再生蛋,蛋再。。。。。。”
织女看着自己男人着急的神情,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故意绷紧的脸不觉绽出了笑意,她犹豫着,是否该马上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儿秘密,告诉孩子未来的爹爹:
“还是等上床歇了罢,我可以一边告诉他,一边轻轻咬他的耳朵,嘿嘿,嘿嘿。”她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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