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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镇众尚近万人,清师围困急,粮道断绝,至九月,谷米俱尽,以黑豆充饥,人心摇动,僧格林沁复以免死相诱,于是鄂人詹启伦、施绍恒、宁宗扬等俱降,编为义勇,屯长围内,非立功自赎者不得薙发,于是降人往往舍死搏战,昔日火伴,自相屠戮,死枕藉也。
凤翔窘困无计,有小卒诈称耶稣附体,从而信之,拜为谋主,事无巨细,皆禀而后行,月余无功,乃愤而斩之;作吕公车扑长濠,复不得过,弃车而反;宁宗扬等诈为火弹,凤翔瞻之,以为开方导援师至,喜而出迎,中伏大败,丧亡甚多。
围中士卒见降者不死,悉在垒外,逃亡愈甚,凤翔患之,乃为宽大之计,凡获降人,皆涕泣自责曰无能,赐金帛,复遣出,众心稍定,然乙荣初,粮尽,各军杀骡马、煮刀鞘皮箱以充饥,至有以人肉为食者,僧格林沁引运河水以灌之,正月十五日,西连镇陷,凤翔等势垂危,于是此前后出降者萧凤山、钟有年等七百余人皆为僧格林沁所杀。
凤翔余众尚二千余,皆誓死不散,三十一日,东连镇陷,凤翔往来督战,右臂左腿,两受枪伤,左右或死于阵,或死于水,无复降者。凤翔率部将三十余人匿地窖,服毒未死,降人施绍恒觉而出之,遂就缚,至清营,倨傲不为屈降,僧格林沁为医解,械送北京,二月初七日,至北京,次日,极刑处死于菜市口,刑时目随刀及,至死未尝出一声云。
凤翔至死,年不过三十许,而清人书传,咸称老贼,日人曾根俊虎撰《粤军志》,去其诬称,谓之老将,后人失察,或以为凤翔六十老翁者,讹也。
庚申十年,天王酬凤翔庸,命幼主为诏,追晋凤翔义爵;壬戌十二年,追封夏季电察天军求王协千岁,以子袭爵。
李开方一作开芳,广西郁林州人,躯干雄伟,面黄白有髭,貌粗悍,而颇有权变,从冯云山拜上帝会,庚戌岁,太平军团营金田,开方从之,辛开元年八月,从征至大宣莫村,封戊一监军,初三日,天王颁诏,分部各军,开方受命从前军主将萧朝贵、左军主将石达开开通前路,大破向荣于平南官村。又八月初一日,入永安州,十月廿五日,天王诏封五王,开方避翼王讳,未几更名曰来方,一作来芳。
壬子二年七月,至郴州,升金一总制,带右一军,从西王间道取长沙,取桂阳州、嘉禾、攸县,语在林凤翔传中。九月,天王至长沙城外,造作玉玺,封来方金官正将军,十一月,至岳州,升殿右二指挥,廿六日,督队克汉阳,以功升殿右二检点,十二月初九日,太平军克武昌,来方复升地官正丞相。来方半载五迁,官居极品,军中荣之。
东王决议东下,取江南,来方与林凤翔等陆行为前驱,一路克捷,不一月而至金陵。二月初二日,来方先至,破米商民团于江东门外,进屯聚宝门南。十四日,林凤翔穴地破仪凤门入城,斩两江总督陆建瀛于小营,旗兵逆战,凤翔众寡不能敌,仍自仪凤门缺口退出,而督死城破之说,不胫而走,登陴者尽披靡,来方侦得聚宝门上防者皆遁,乃帅众牵手以登,遂克金陵,以为天京。
十七日,受命与林凤翔、罗大纲等东取镇江、扬州,所向摧破;四月初八日,东王谕命来方与凤翔及春官副丞相吉文元等扫北,语在林凤翔传中。
九月,至保定,东王奏封来方定胡侯,廿五日,至杨柳青,次日攻天津,败于稍直口,乃退屯独流,与静海林凤翔成倚角之势,深沟高垒,以为持久计,且屡遣使赴金陵以乞援师。
甲寅四年二月,粮尽不得已,蹈冰雪南返,丧亡以万计,初三日,入阜城,僧格林沁踵至围焉。
三月,南退东光,被围于东西连镇,乃夹运河,作浮桥相联络,环镇竖木城,立大小七营于镇外,僧格林沁屡攻不克。
时天京命曾立昌、陈仕保、许宗扬督军北援,已入于鲁,胜保南下御之。四月,连镇方知援师声问,来方与凤翔计议,选精骑六百三十余人,皆能跃一丈宽沟,抛丈二火球,能于马道旁并马跑出马道者,南迎援众,约归时以火球为号,内外夹击以解围也。
廿一日,来方自连镇东出,溃围走宁津许旺村,折而南,道吴桥、德州间,复趋向西南,奔临清。廿三日,至德州南门外,知立昌等已溃而南,乃循驿路南驰,过恩县,渡马颊河,半日而至高唐州东门,出清人不意而破城,知州魏文翰投井死,是日晚,胜保逐至,屯城北十五里,畏来方之威,不敢迳攻。
高唐城小而坚,惟东、西、南三门,来方复奖劝军民,于城外掘壕三道,深宽逾丈,周十里,胜保益惮之,望而却步。
来方以数百人守危城,御大军,好整以暇,守险不守陴,胜保十倍众屯城外,乃敢不闭城门,以通买粮之道,筑木城于三关以备冲突。
来方遣众出城,每以重金购粮及硝,乡人所谓长毛以麦价市麸糠也;军纪严整,尝夜叩民人之户,民惶惑答以无人,竟委而去,以是民不甚畏,往往接济之,来方坐困高唐九月许,粮弹不为短乏,此之力也。
来方屡遣使赴连镇,告以援众南溃,约凤翔同反,而使者杜有仲等皆为清东抚崇恩辈所获,凤翔遂至死不知高唐、临清声问。
高唐守卒皆百战之余,夤夜,往往潜出,袭扰胜保营垒,胜保大患之,彻夜不能收队,不得已,乃市蛙置壕中以报警。
清帝严旨切责,命胜保从速破城,胜保不得已,欲穴地攻城,而土质甚坚,雇夫掘于二三里外,屈曲而行,工程艰浩,非旦夕所能得用;乃遍搜四乡铜铁,铸巨炮重万七千余斤,以千人、牛四十头挽之,三日乃至炮营,发炮轰城,惟碎城砖数块而已;复兼旬制吕公车,高十丈,阔三张,推挽而行,时霖雨纷纷,遍地泥泞,举步维艰,至城外二三里处,来方发炮轰之,清卒畏死,乃弃车一哄而散。
九月初五日,地道成,胜保募死士,头顶木桌,置火药二三千斤于城下,摧破城垣数丈,适大风拂面,登城者不能张目,兼之来方逆知清人轰城,已伏兵相待,齐心死拒,胜保终不得入。此处城缺,久不得补,民国廿八年一月十日夜,陈赓夜袭日寇于高唐,即由此潜入,现城垣尽拆,而东北豁子之名,尚在土人口耳也。
胜保畏而变计,欲远挖地道,徐近城根,以避城上枪炮,而士卒不蕺,乙荣五年正月卅日,竟失火自爆,伤及胜保二指,来方乘势扑营,大破之。然是日,连镇陷,凤翔成擒,来方益孤弱。
二月初三日,僧格林沁移营高唐城下,清帝以胜保师老无功,纵兵虐民,传诏逮问。来方在城上望见僧王旗号,知连镇已失,乃谋溃围而南,僧格林沁以来方部署周密,城坚难破,亦欲诱来方等出城歼之,乃虚南面之围。
初十日,来方出僧格林沁不意,自东门趋出,斩清卒百许,急驰而东,至城东南十里之迈官屯,复折而南,时尚有五百余骑而已。
次日晨,得菜留庄农户刘二指引,入冯官屯,东北距茌平县城十八里也,以屯中富庶,粮草足备,遂暂驻小憩,而僧格林沁已督大队逐至,不得已,乃据屯死守。
冯官屯有户五百许,分前后寨,环以土埝深壕,屯中多富户,有屯粮,高宅坚院,鳞次栉比,来方等于村内掘挖土壕,盘旋迂绕,以木板置壕上,覆以土,将士皆匍匐沟中窖内以避炮火,遍布陷坑,排列枪炮,布树枝于壕外,缀以长绳,上系铜铃,清卒潜入,铃响而枪炮齐发,僧格林沁攻之,不能入,乃蹈连镇故智,亦于屯外掘壕以围之,复遣人穴地攻之,未果。
来方众虽寡,皆百战之余,置死地,无不奋计死战以求活,屡扑僧营,叛将宁宗扬等悉为所擒,碎磔之。三月初八日,子刻,来方攻扑西南清营,诈败而归,清人以为无虞,易而疏于防,不意来方乃于次日夜间穴地轰破此处炮台前濠墙,钉死炮眼,舍死冲出,清将侍卫都兴阿、护军参领舒保皆重创,僧格林沁坐马为流弹洞胸,袍襟亦有弹痕,随从戈什哈中枪而噎。然僧格林沁御军持重,先于濠外逆设重濠,来方等猝不意,不能渡,不得已乃反。
僧格林沁患冯官屯久攻不克,乃自东昌府三孔桥开渠百二十里许,引运河水灌之,复募民夫数千,以水车巴斗,沥水入屯,昼夜不息。屯中地道,半为水冲塌,火药粮食尽没,围墙之内,高处水深三四尺,低洼之处,深至五六尺,惟余三丈干地,适足立来方之榻而已。水秽臭生蛆,粪溺酿其中,风日熏蒸,人不能饮,将兵裸足水中,水深没膝,遍体粘蛆,不能企步。天国之典,酒为严禁之物,至是众人知不免,乃遍搜屯中窖酒,竟日醺醺而后已。
僧格林沁睹屯中势窘,乃散谕招降,降者蔡连修等二百二十余人,皆命立水营于围堤内,使自相攻杀。来方知不可支,复瞻降者不死,乃投书约降,期乞南归之路。僧格林沁诈许之。
四月廿一日,来方遣指挥黄近文号黄大汉者百四十人,偕高唐、茌平难民数十出降,僧格林沁以为诈,乃渡之出墙,入难民于囹圄,余骈戮之;廿四日,来方献书乞降,僧王以长索蹈之鱼贯出,出则缚之,来方遂并所部百余人悉就擒。
来方至僧格林沁帐中,面无惧色,开怀大嚼,甘言饵僧王,曰可招降洪杨诸人,欲脱身归江南而已,僧格林沁识其计,恐其自尽,不能全功,乃虚词敷衍,以槛车送来方及部将黄懿端,谢金声等八人入京献俘,余众百余人悉为所杀,来方随童二名,且为其缚至灵前,摘心以祭亡马并阵亡将兵也;故老相传,先降者二百余亦未能幸免,范庄村东,至今犹有万人坑之名云。癸好年扫北军兴,计前一、前二、前三、前五、后一、后三、中五、左二、右一九军,二万二千五百人,皆百战精锐,粤西故旧多至三千余,至是无遗类也。
来方于路绝食不死,五月初五日,与部将等七人就戮于菜市口,黄懿端临刑,犹踢死刽子二名,踢伤二名,或曰,此来方为之也。
来方子李永保,袭爵定胡侯,庚申十年九月廿七日,诏升定胡安,未几升义爵,壬戌十二年,天王诏追封来方殿前春季电察天军请王合千岁,以永保袭爵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