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西山游归,宿在北郊小屋。9月的夜晚,天气从暑热转为清凉。独卧暗夜里,窗外秋虫正啾啾不歇,奏着一首催眠曲。
久违了,伴着秋虫入眠的夜晚!
我在北京城南的住家,原也是有秋虫的。那是大约十年前吧,楼前楼后,都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蓬蓬勃勃长着荒草。夏去秋来,总有阵阵自然合奏曲从窗外涌来:蛙鼓执着地擂个不停,各种虫鸣吱吱啾啾,嘈嘈切切,更有那鸟声婉啭的伴奏。虽然热闹,却并不扰人安眠——大自然的天籁,正好比儿时的摇篮曲。
秋虫合唱,自有一种闹中的静。这是人类古老的记忆:我们的祖先,一代一代,秋夜是少不了虫声的。远古人枕着虫叫鸟鸣入梦,螽斯薨薨,雎鸠关关,是安全幸福的证明。而一旦这象征平安的声音消失,或许野兽灾祸就会来临。
我国近代儿童文学开山之人叶圣陶先生,就爱极了这“秋虫的合奏”。他说“它们高宏细疾徐作歇,仿佛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喟,思妇的低泣;但是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后来搬到上海,住进“鹁鸽箱”一样的公寓楼,无论他“靠着枕头听,凭着窗沿听,甚至贴着墙台听,总听不到一丝秋虫的声息”,他恨这里是一个“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居留的地方!”(叶圣陶《没有秋虫的地方》)
像叶圣陶先生经历过的一样,我的城南居所,也从秋虫的合奏场变成了“不容留秋虫的地方”。四周围,密匝匝地盖起了高楼,修起了柏油路,挖掘机起重机的轰鸣,汽车喇叭的尖吼,沸反盈天的市声,代替了那吱吱啾啾和嘈嘈切切。这也是一种热闹,但却没有了秋虫之夜的静。
那些虫儿,鸟儿都去了哪里?是了,它们都进山了——刚刚去过的西山,不是还夜夜举办着秋虫的合唱会?吱吱啾啾嘈嘈切切间,萤火虫们提着亮闪闪的灯笼,飞来飞去地,为这大自然的舞台照明。
庆幸我北郊的小屋,还保留了一点“结庐在人境”的味道。那个叫科学院北郊宿舍的大院子,种满了柿子、海棠、山楂、黑枣,结满了丝瓜、南瓜、葫芦、葡萄,开满了丁香、玫瑰、秋菊和芍药,因此,这里还不是“秋虫所不屑居留的地方”,虫儿仍夜夜在这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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