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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邶风·击鼓:与子偕老空许诺
原文: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赏析:
在多篇谣唱中,我们读到了思妇对于远人的忧伤挂念。这一篇《击鼓》,本是远人给妻子或爱人的家信,也是深沉的情书。他们或许已经结婚,或许只是热恋后的定情,然后现在已经面临生死暌违,不能完成约定。假设这主人公与所怀念的“子”就是《关雎》中的君子淑女,《击鼓》中被远人怀念的便是《卷耳》的女主人,而《卷耳》女主人所怀的远人便是《击鼓》中的主人公,他们由爱慕而结婚,恩情正好却逢战乱,男子随军出征,恩爱断绝生死永隔:如此我们可以约略推测他们的心事与怅恨。
《击鼓》是远人以家信的形式,向所挂念的人儿报告自己的行程与处境;揣摩可能要问的问题,自问自答;深知妻子的怀思悲痛,怀念昔日的深情恩爱,遂以痛楚而坚定的誓言,表达了自己的永恒爱情,也表达了难有归期的永恒惆怅。诗歌既慷慨热烈,又忱挚多情,在对自己一方的情意表达描述中,处处体贴着读信人的悲欢感想,是离别诗中难以超越的极品。
如果将《击鼓》中远人之恨与妻子之思结合起来,读者依稀可以拼凑出一副初民身当战乱时代的生活图景,遭逢乱离的人们自然是苦不堪言。这苦,既有死亡的阴影,生活的艰难,也有精神的抑郁,感情的折磨。战争带来的生离死别掏空了人们的心,每一个活在分离中的人,都更加地对死亡充满了焦虑,对生活充满了不安;而这不安和焦虑,只有生离者的平安相聚才可以解脱。这诗的主人公在信中诉说着往昔的美好、决绝誓言,委婉地向妻子暗示自己恐怕将会失信,难以实现偕老诺言。当战火、死亡、动荡相继,目睹可悲的屠杀和无谓的死亡,主人公失去了生还归家、与妻子偕老的信心。
诗分五阙。首阙言战事已起,有人留守本地,而诗人随着大军南下。就像一个长镜头的逐渐拉近,我们在大背景不断推进后,看到了踽踽孤独的主人公。因病伤倒卧在丛林之下,给心爱的妻子写信。后面四阙便是主人公要报告的详情。二阙因为战事的羁縻延宕,诗人归家日期一再耽搁下来,不禁忧心有忡。三阙代妻子发问自答,言自己的行踪漂泊不定,战友丧乱,战马失群,朝行暮宿,总是依山傍林。此阙似言自己已经受伤不治,“于林之下”恐非驻宿地,而是自述可能的死后葬身之处,好让妻子芳魂远寻时有个着落。四阙回忆昔日结缡之情,两情相悦,恩爱甚笃,偕老誓言今犹在耳。这四句成为开天启地后,夫妻间最诚挚然而最艰难的誓言。末阙言分离之久,距离之远;心知归期难求,则与子偕老成空许;请原谅我恐怕将不能守信。五阙之外,读者似还能听到余音袅袅,温柔坚定地诉说着“我爱你”的心曲。而生死暌隔,死者牵肠挂肚,生者来路悠悠,生死之情眷念难舍,这样的哀婉沉痛,叫人的眼泪都流回到血液,无处寄放。
远人对妻子的怀念与忧伤,既充满对爱情的眷恋,也饱含对战争的厌弃。在后代众多的代别离诗歌中,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这首诗的痕迹宛然。唐人高适《燕歌行》有句云:“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李白《战城南》句:“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鸟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李白《古风》诗云:“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战争的惨烈,人生的萧条,心事的悲凉,在后人不断的描摹中显现。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尘,《击鼓》的慷慨悲凉多情深婉,像一块美玉,在岁月的暗流底下,依旧散发幽微光芒。
和诗:
战鼓已经敲响,
刀枪旗帜奔腾。
人们筑城挖河,
而我独向南方。
跟随孙子仲生,
前往平定宋陈。
羁縻久未得归,
我心忧虑难宁。
若问何处停宿?
战友战马伤亡?
劳卿魂梦追寻,
我在山林之下。
人生幽眇难问,
何幸与你定情。
曾经十指紧扣,
誓言与子偕老。
可叹生死暌违,
死亡将你我分离。
原谅那岁月悠悠,
我的许诺已不允完成。
200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