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邶风·柏舟

原文：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赏析：

《柏舟》这首诗的主题究竟是什么？有各种说法。有说臣子心事如三闾大夫的，有说妇人幽愁郁闷不得夫主欢心的，还有一些其他的推测。总之，这首诗显然是在描述殷忧烦难的心事，至于主人公的心事究竟是什么，却未必有确切的答案；但是人生总有遇到相似的境界，所以千百年来，有心事而难以明言的人，总会在这首诗中找到感情的呼应，体味那种徘徊瞻顾、进退维谷的孤独寂寞意味。

《柏舟》其实开辟了中国人“心事难说”的先河。从屈原的《离骚》、《涉江》，到曹操的《短歌行》、曹丕《燕歌行》，张衡的《四愁诗》，乃至于鲍照《行路难》、李白的《梁父吟》，以及后世更多的哀辞别赋，骊歌心曲，无不一如此诗：情致哀婉，吞吐委屈；其心可昭，其情可悯；遂歌以咏志，而已。至于主人公的心事，主人公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其大其小，具体如何，他自己不说，别人也难猜到；纵然猜着，隔着千百年的距离以及个体经验的差异，也很难以读者的价值去判断当时的情境。从来心事难对人言，正如《王风·黍离》中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

《柏舟》算是《诗经》中较长的诗了，分五阙，每阙六句，对偶工整，句式华丽。首句即景起兴，随即比附到自身，“耿耿不寐兮，如有隐忧”。高鹗续写红楼，便借用此意，写一段“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来涂抹红楼女儿的难言心事。下三阙写自己的现实处境：兄弟难靠；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既无外援，也无内应。末阙写心事难言，有志难伸；不能奋飞，进退失据：这真是很难堪的处境。诗人徘徊瞻顾难以释怀，携酒遨游亦不能如太上忘情，遂不禁质问起天上的阴晴圆缺；然这质问又让人想起“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算了，人生大概如此，“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酒是个好东西。既然“微我无酒”，那就“以遨以游”吧；遥隔千年的时光万年的距离，在今宵，劝君共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吧！

和诗：

划起柏舟兰浆，

荡漾河水中央。

伊人耿耿不寐，

心中如有隐忧。

非我无酒解忧，

在此随波遨游。

我心并非明镜，

不能观照八方。

纵然有兄有弟，

有难却难依傍。

欲提话头倾诉，

惹他懊恼嗔怒。

我心不是顽石，

却如顽石难移。

我心不是床席，

不能舒卷如意。

我有尊严风度，

宁折不弯脾气。

伊人忧心忡忡，

早已惹怒群小。

遭人馋陷已多，

受气忍侮不少。

闲来静思己过，

意气捶胸难伸。

日月双照乾坤，

何必阴晴圆缺？

我心忧思难忘，

如衣不洗难净。

闲来静思己过，

恨难冲天奋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