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反思之三：周国平为何退出央视的玄奘之路

周国平是家姐小时候最喜欢的哲学散文大家。在去年夏天因为新浪博客的缘故，我曾跟周老师通过一次电话，也顺便表示了一番我的感谢之情：在少女时代，有那么优美的文字给我们展示关于人生的启蒙，无论如何，都是幸福的，宛如梦幻。周老师的声音给人感觉非常的欣慰、舒展、悠久。我想那大概是他在诗意的国度里比别人倘佯更久的缘故。

前几天，看到他的博客上公布了10月29日的一篇文章《我别无选择》，里面说“一个最没有料到的情况发生了：我不得不中断‘玄奘之路’的行程，退出了这个活动。”他是在24号夜里，即将从喀什出境之前，收到通知说经自己推荐、自费参与活动的朋友田益宾，签证没有办下来，不能同行出境。周老师认为要么是主办方根本没办田益宾的签证，但是也不该在出境前夜才给出答复。周老师于是决定跟朋友一起同进退，离开了这个队伍。但是为了不影响这个活动的名誉，周老师选择在昨天才公布这个消息。

这个情况和我的遭遇有点类似。10月24日我也在喀什，疲劳之余，还去了麦提尕尔清真寺广场，去饱览肉孜节的狂欢气氛。30日我们整个西行团队回到广州，这时，所有的签证都没有开始办。到了十五日，我被通知说我和另外朋友的签证没有被办下来，所以不能出境了。翌日，其他队员即飞往印度。之前，我曾对“是否根本没办签证”有所怀疑，所以当时的谎言使我觉得十分可笑。

周老师作出退出玄奘之路那样的决定，我想，跟我一样，一定也看到过一些别的不平的事情，只不过，跟我一样，碍于大局，碍于这么一个伟大的主题活动的需要，不得不把自己的内心想法，隐忍起来。这固然是玄奘之路的重大损失，但是对于主动退出的周老师，对于被动退出的我，中止行走，却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与其说这个活动的无法圆满表现出个人的郁闷，不如说它真实地体现了中国人、团队、做事的某种现状。这是一辈子都要学习的大书。

我参与的玄奘活动叫做“重走唐僧西行路”，跟央视的“玄奘之路”有一些不同，但其意义是一样宏大的，所以吸引了很多人自费参与。有些朋友甚至辞职，有些朋友抛下了公司和家务，来参与这个活动，共襄盛举，也成就自己。我虽然是作为“西行博客记者”的身份参与，但是并没有任何特权。在开始，西行路程拟定的计划非常美妙，除了三个月国内段行走，还有一个月国外段行走，至少要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尼泊尔、印度四国。我对于中亚文化和人种有兴趣，所以很兴奋有这样一个机会，而家里人也特别支持我。

但是在路上耳闻目睹了不少龌龊事，渐渐使人对“中国人做事”有了悲哀、悲观甚至绝望的感觉。我们是七月十九号从广州出发的，到八月九号，我就升起了中断行走、打道回府的念头，但这个要求难以出口，而且理由不太充分。其实我自始至终想退出的一个理由就是：这些离我的理想国相去太远。然后在八月底、九月初、九月十七号、十月份，一直升腾着强烈的中止行走的心愿。

在九月二十四号，两个西行僧人不知何故，脱队出走，随即上告官方，说信众认为走路太辛苦，要求撤销摄制组和组委会，表示要募捐自费到印度朝圣。但是两僧人又害怕其他的僧人来替代他们，所以惹出不少的是非恩怨。这一纠纷一直延续到十月十九号，一行人从北京灰溜溜地一起回来，并未和好如初，而是彼此强忍着恶心继续相处。在国庆假期家属探班，当时我怕组委会落下个“众叛亲离”的评语，就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也想中断行走。

回到广州前，我心里暗暗地思忖，这样的活动，不要圆满也罢。否则会给自己内心留下屈辱感。果然，出境计划调整，哪里都不去了，直奔尼泊尔和印度。我对印度的治安无信心，对阿富汗倒是有兴趣，可是出境计划又没有这个目标：所以不去最好。就在琢磨之际，听说那边没办我的签证：没办就没办吧，但是你何必撒谎呢？组织这样的活动，你缺钱吗？参与这样的活动，你怕别人的真心会映衬出你们的假意吗？这样的思想意识，其源头，跟不给自费参加的田益宾老师办签证的原因是一样的，自私狭隘的心胸在作祟。

家属常常跟我感叹，玄奘这个人的了不得；在一千四百多年以后，重走唐僧路的了不得；在有幸参与其事的缘分里，人生际遇的令人感慨。我也时常想到这一点，并且由周国平老师退出央视“玄奘之路”想到：

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创意，无法美满地执行；
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活动，无法圆满地完成；
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一个个体，所组成的团队却呈现出一种较低下的道德水准；
为什么在那么美好的理想中，每个人所表现出的态度、样貌如此难堪。
在从库尔勒到乌鲁木齐的夜车上，极度疲惫的我接到朋友的短信，指责我参与的这个活动是“乌合之众”，“傻叉”们不闹出“丑闻”才怪。我当时回敬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国人做成一件事有多难！”
有人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一群中国人是一条虫。
难道中国人的团队真的不配做成任何事情？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这样的活动，无法优美谢幕，无法圆满成功，无法给人留下美好印记。

11/28/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