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楼看《枕草书》，惊叹身体写作之源远流长。原来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突然暴得大名的身体写作，不过是照抄日本的身体写作手段而已。当然，日本的身体写作，是确乎写在人体上的，而中国的美女作家们，仅仅是用器官来充当写作的工具。

近日读《大唐西域记》，发现最早的身体写作，可能要追溯到佛教故事上去。《大唐西域记》卷三《乌仗那国》之五《摩愉伽蓝》记载：“摩诃伐那伽蓝西北下山三四十里，至摩愉(摩言豆)伽蓝。有窣堵波，高百余尺。其侧大方石上，有如来足蹈之迹。是佛昔蹈此石，放拘胝光明，照摩诃伐那伽蓝，为诸人天说本生事。其窣堵波基下，有石，色带黄白；常有津腻。是如来在昔修菩萨行，为闻正法，于此析骨，书写经典。”是如来佛在菩萨时期曾经析骨为笔写经。

《洛阳伽蓝记》卷五记载此故事为：“王城南一百余里有如來。昔作摩休国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处。阿育王起塔笼之。举高十丈。析骨之处。髓流著石。观其脂色。肥膩若新。”

在《梵天请法六事品》中又有世尊讲皮纸骨笔故事曰：又复世尊：“过去无量阿僧祇劫。尔时波罗奈国有五百仙士，时仙人师名欝多罗，恒思正法，欲得修学，四方推求，宣告一切：‘谁有正法为我说者，随其所欲，悉当供给。’有婆罗门来应之言：‘吾有正法，谁欲闻者，我当为说。’时仙人师合掌白言：‘唯愿矜愍垂哀为说。’婆罗门言：‘学法事难，久苦乃获，汝今云何直尔欲闻？于理不可，汝若至诚欲得法者，当随我教。’仙人白言：‘大师所敕不敢违逆。’寻即语曰：‘汝今若能剥皮作纸，析骨为笔，血用和墨，写吾法者，乃与汝说。’是时欝多罗闻此语已，欢喜踊跃，敬如来教。即剥身皮，析取身骨，以血和墨，仰白之曰：‘今正是时，唯愿速说。’时婆罗门便说此偈：‘常当摄身行，而不杀盗淫。不两舌恶口，妄言及绮语。心不贪诸欲，无瞋恚毒想。舍离诸邪见，是为菩萨行。’说是偈已，即自书取，遣人宣写，阎浮提内一切人民咸使诵读，如说修行。世尊，尔时如是求法，为于众生，心无悔恨。”

大概也因此，身体写作成为佛教中的一个大传统。中国佛教此类故事遂屡见不鲜。苏州西园戒幢律寺藏经楼内，珍藏着中国佛教界最老的血经，是元代至正年间苏州半塘寿圣寺善继和尚刺血抄写成的《华严经》，共81卷、60余万字，善继老和尚发愿写经时，他认为如果用墨写呈“黑暗相”，如果“锻汞为丹”用朱砂写，虽然煊耀，但恐“盲人目”；再如果用金银粉写，纵然宝贵，但终属“外尘”，唯有用自己的鲜血，舍身写经，最为庄严肃穆。于是从指端刺血，盛在清洁的器皿中，蘸笔专心缮写。为写这部血经，他长期食淡斋，其字呈金黄色，后半部稍暗，历时一年七个月，一笔不苟，才完成此一功德之举。

又有明代无瑕禅师用28 年又20 天，他刺血研磨银砂，抄写成《大方广佛华严经》，写完了九九八十一本，一直写到126 岁，他写好血经、自传后，安然坐化。这部血经现为九华山历史博物馆镇馆之宝。还有光福玄墓山圣恩寺的当家和尚，刺舌血请人抄写《华严经》，不过没写完。

近代又有庐山海会寺普超和尚，历时十五载，用血抄写八十一卷《华严经》，因出血太多，于1913年圆寂，年仅四十五岁。抗战期间，有智诚法师发愿为求世界和平，人民安乐，献出舌血，血书《华严经》。1937年四月初八，法师在灵和寺闭关，刺舌血书写《华严经》。朝暮功课，从不间断，日食二餐，每天上午八时开始刺血，滴血在杯，身披袈裟，礼佛之后，正心端坐书写，日课千字，寒暑无断。历时三载，大功告成。法师题跋于经后：“智诚幸生中国，又复出家，万劫难遇，今已遇此无上法宝，遂于丁丑年四月初八发心刺舌根血，敬书《华严经》全部…………祈求：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悉皆尽灭除，人各习礼让，现者增福慧，先亡获超升，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安康。”

中国现藏血经最多的寺庙是福建涌泉寺，竟有近700卷，30多种经文，20多位高僧用血书写。这样庞大、集中、舍生求义的精神和壮举，真叫人望而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