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出发去白杨沟佛寺遗址。

白杨沟佛寺在白杨河沿岸，白杨河是哈密盆地的母亲河，白杨沟佛寺是哈密年代较久远的唐朝佛寺遗址之一，玄奘法师曾来此讲经七日。十年前当地人还能见到残存的大佛像以及壁画，现在造像和壁画都已经荡然无存，只有规模宏大的残壁断垣，诉说着当年的辉煌和繁荣。

哈密的文化遗存非常复杂丰富。除了较早时期传入的佛教，还有元代时期盛行的基督教，晚近五六百年兴起的伊斯兰教，传教士彼此争夺交民、教产，各教纷争，在历史上曾经激起过很大的风波，但同时，各种文化元素也融合激荡，熔铸出最具风情的新疆哈密文化生态。

陪同的有哈密文联副主席黄适远老师，浙江人，是本地著名的文史专家。在他看来，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都出自西域，雅利安人、大月氏、大夏国、周王朝，这些民族、国家与中华民族起源，有千丝万缕的神秘关联；中华始祖伏羲、黄帝、大禹，皆出自西域；大地湾文化已经证明除了两河流域文明、印度文明之外，在中国大地已经胎生了相当发达的独立文明形态。周穆王征西，也似乎说明了某些端倪。但是，史料千头万绪纷繁复杂，要做个结论谈何容易！他认为新疆本土专家缺乏中原文化背景，而内地的专家对新疆文化又知之不多，形成了学术上“专以汉文化为主流”的大偏差，以至于很多学术结论漏洞百出而无法弥缝。跟黄老师的交谈也映证了我自己的一个粗线印象，那就是中华文化起源于西部，现农耕后游牧，又从游牧而复农耕，地域从西而东，又从东而西，从两河流域、帕米尔高原到中原腹地，这片大地上的主人换了好几拨，没有某一民族能确定不移；汉人不是血缘意义上的民族，而是文化意义上的民族。“华夏”族确实是接受了“夏文化”并将之奉行到血液的一个族群。惜乎关于夏，不见之典籍，无法求其来处了。

时近中午，我们到了博斯坦乡一家农家乐午餐。挂果，砖茶，大盘拌面。饭罢就在葡萄架下小憩，阳光闪烁，瓜果飘香，恣肆人间至乐，无忧无虑，不过如此。

恍惚之中听见歌舞声响，其来寻声看去，正见一人拉琴、二人打鼓，一队男女正在对舞，一妇女问翩翩起舞的美貌维族姑娘：“莎米尔，你自己的光碟呢？”原来这高鼻深目、气质优雅、骨肉清秀的美少女，还出过自己的歌曲专辑呢。我们就对着人家一阵狂拍，三个少女毫不腼腆，舞姿更见活泼有趣，并且招呼男客人们一起跳舞。

坐下听了半晌，觉得这音乐好耳熟，不仅是曲调，还有他们所唱的歌子，虽然语意不明，但是跟前一向在凉州武威听到的宝卷、小曲很像啊，连组曲、过门、合唱部分，都有一致之处。明贤法师说，地域相近处，其语言和文化都有关联；黄老师则说，民间说唱艺术的经典十二木卡姆的好多部分，明显受了楚文化巫诗“艳”歌的影响。至于后来汉乐、唐乐，以至于《霓裳羽衣曲》，均有新疆音乐的痕迹，也有人说是受了印度佛教音乐的影响，但是，也有可能是佛教传入后被本地文化改造后再传入长安，因为佛教在印度盛行的时间并不长。

下午又去了魔鬼城，见到大漠落日，沙漠黄昏。晚间始归，月亮便似发好的棉花糖被什么挥去了一个边儿，从天山边上冉冉升起，正是：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但见霄从海上来，宁知晓向运间没。
但今天一整天都是万里无云，一片云都没有。
这次，我终于知道了大诗人李白就出生在哈密碎叶。他的天山，他的雪花，他的好武任侠、求仙访道、与众不同，总算是有个答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今相接，心中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