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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7日,洛阳龙门石窟 白园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龙门石窟,卢遮那大佛端庄沉静的美丽脸庞使我着迷。岁月流逝,美丽的印度脸庞或者新疆美女已经成为审美的模型。在心目中最完美的还是卢遮那佛的庄严妙相。
河洛流域在中国历史上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以至于她简直成了一个谜,一个线团,一个无法窥探究竟的漩涡。河图,洛书,大禹治水,禹夏,殷商,二里头,殷墟,龟甲,卜辞,从太极图到八卦到易经。洛阳一度的富庶。富庶带来的不断的兵火人祸。在东汉末年,它竟然会连连遭收火焚之灾。河南大地就这样生生被毁了。
但是河南人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优秀的人民。河南人名声的变坏在于1938年黄河花园口被炸决堤。之前他们和中国其他土地上的人民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好名声。38年的黄泛区之灾,在中国人多病多痛的现代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梦魇。难醒。河南人不幸的名声是那梦魇的镜像,是所有中国人所害怕的梦魇的镜像。
漫步在龙门石窟之前,一窟一窟地仔细看过去,仔细触摸那岁月背后的痕迹。一斧一锤一刀一凿。衣褶流动。冷漠的石头浮现出恬静的微笑。在沉默的大地上,江流声声,谁把自己的痛苦和欢欣化作佛的庄严沉静。把难言的梦想化作美丽的雕像。岁月的风吹雨打之后,甜梦依稀可见。谁的灵魂不死,在风里向你低声耳语。
低语,让恶梦离开脆弱的心灵。让和平、幸福、宁静来临在每个人的心中。不再有人被惊醒。不再有人难以安枕。每个人都可以怀着洁白宁静的心面对浩瀚星辰。
坐在江边,尹水东流,龙门不复险峻。在更高远的地方看去,这一带江面和石窟隐没在郁郁葱葱的平原大地深处。阜然安稳。宛如一个惬意的梦。
龙门石窟的对面,是白居易晚年隐居的香山。他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死后遗骸葬在香山琵琶峰。一直听说白香山,但是从来没有动脑筋想一想,这个香山在哪里。
他就住在对面。有白园,有娥眉,有诗酒,有风月,有佳朋仙侣。对面的石窟里工匠斧锤叮当,歌诗相呼。菩萨莞尔微笑,白氏在江边行吟描摹,切歌且疯。半夜里舟子悲歌,早晚间子规婉啼。他自己出资摧毁了龙口。他修建了白园,指明要把自己葬在香山琵琶峰。琵琶峰者,香山一峰,状似琵琶。走在山路上,听蝉噪松柏枝,看花落高树间,不知为何有点嫉妒。
嫉妒这山水与人有知音。嫉妒诗人有此际遇,有此归宿。
不由人心口儿酸麻,脚步儿迟疑。
山上有韩国白氏宗亲团、日本白氏宗亲团、洛阳白氏宗族的石碑。
有日本人感谢白居易给他们诗歌教诲的碑文。
一个圆圆土冢,上覆盖着青青芳草,一千多年的土和一千多年的草,老在这里,在琵琶峰的腹腔部分。诗人从此沉吟,朝夕好音。坡上松柏间的知了,也不来坟头上唱歌。
彼此唱和。无字天数是好书。无声的歌诗。唤你我来此沉醉。
但来的多是匆忙的游人。他们匆匆地来了又走了。一身的浮尘,来不及清扫。一心的风尘,来不及放下。
神灵在高处,只在此处,不在别处。
默默地依偎着这蓬棘土冢。一千多年没人动弹的土吧。一千多年不断的浇奠的酒吧。来罢!我们对饮,即使是这不堪的一杯果汁。
跟一个德国女人对话。她说“Beautiful”。她来中国三个月,从北京到上海到洛阳,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走。据说欧洲也有很好的园林和城堡。但是我感兴趣的只有中国。这里每一个地方的历史都那么悠久。悠久。连梦都是老的,腐烂的,浮光掠影不完整的,片断。
悠久的像一个难醒的梦,懵懵懂懂。
忽然醒来。看见周围人走来走去,正午的太阳照着江边成排的杨树。有老人在树下乘凉。面上好奇的表情,看着每个行人。卖茶水的人头也不抬,背对道路,直接盯着江水发呆。这桥下的江水打着漩涡一路东流。滚滚长江东逝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舍昼夜。昼夜都在离去。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想起杜甫。想起李白。想起千万万万无名无姓的工匠。织女。供养人。为了什么,有人留下这么好的东西在这里。
石头也是有寿命的,我知道。
佛也是有寿命的,我也知道。
一切都有其寂灭之时。而我在此刻,愿意慨然盛开。
心香献给广大无私的天地宇宙万物,以及你我。一切恩,一切怨。
痛哉欣然哉,夫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