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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兴教寺和大雁塔
昨天去了玉华宫遗址,也看了肃成院遗址,故垒荒郊,倍感亲切,凝聚在这山川大地上的人文灵气,扑面而来。站在肃成院遗迹的岩龛前,下面是巨大的讲经台,正对着据说是玄奘化身的石弥勒,周围山色沉静,绿林如蓝,宛如到当年风范,而彼时的音容笑貌,也似乎可以想见目前,风吹云动群鸟时飞,不由人心旌荡漾,思潮难平。
玄奘大师生前多年随驾移居玉华宫,译经讲道,弘扬佛法精义。肃成院是他在此讲经的道场之一,奘师也这里安详圆寂,据说当时由白虹四道,横贯夜空。白虹在民间传说中是不祥的征兆,玄奘大师的离去使长安万人痛哭,如失父母。我常常想玄奘大师与自己身边人的关系。传记中的印象,可以看出他为人冰清玉洁,风神雅秀俊郎,而又睿智慈爱渊博通达。他如何应对皇帝、太子、重臣、后妃、皇亲国戚,又如何应对自己的弟子、工作的助手,以及一个普通的长安城心向佛道的市民呢?他们之间建立了怎样的一种精神纽带和感情联系?他们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互致仰慕信任彼此悦服?玄奘与帝室晨夕相随,偶尔出现在皇城的城楼上,偶尔在市井的大道场上,甫一出现就引起欢呼膜拜,那是怎样的一种画面?
我不想说那样的场面充满狂热和激情。不,我不想那样说。
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一幅更加温馨柔美的画面。鲜花围绕的长安城,檀香飘逸的长安城,享乐繁荣的长安城,和谐、稳定、富足、从容的长安城。诗人云集,画家蜂出,书法家如群星璀璨,舞蹈家一波连着一波,连胖子安禄山都跳得一手漂亮的胡旋舞。哦,不对,那是后来的事了,享乐已经达到腐化的地步。之前要更风雅些,风雅得多。太宗喜好的是文人雅集,高宗喜欢的是太平气象,武则天更把才学情调搞成繁琐的花样。礼服,锦袍,美酒,袈裟……原来西行路上被妖怪觊觎的袈裟是回国后太宗亲赐,费时几年,天衣无缝。
我想,那后的宗教和信仰,更接近于原始和自然,更加时本能的选择。没有我今天的这般别扭,那般反复。他们喜欢一个东西,被一个东西濡染,就接受了,没有更多的理由。没有什么需要更多语言的东西。仅仅是,这一切,多么美好啊!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多么美好的世界啊,如果一切都那么自然……
玄奘法师在肃成院跌伤腿骨后圆寂,初葬白鹿原,后迁葬到兴教寺建塔,后来弟子窥基、圆测二法师圆寂后也建塔于此陪护。这个寺院里珍藏有玄奘负笈图石雕原版,以及雕饰风格逐渐向密宗过渡的六宗菩萨铜像。院子里松柏森森,龙吟细细,清凉幽静。当家师从容地给我们签字。老和尚平静地坐在旁边的石级上等待路人经过,等着有缘的人路过,他拿出自己的一个小口袋,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小小的金色观音像,递到每个人的手心里。走远的人折回头来找他再要。他不声不响地掏出来继续散发,慈爱褶皱的微笑。我想起了爷爷。
玄奘本是法相宗祖师,但是兴教寺和大雁塔后来的方丈、住持,各各有不同归属,都不是法相宗,反而卧龙寺,才是法相宗的寺院。听着有点恍惚。兴教寺在长安城的郊区,在寂静的山坡上,在清凉世界的高处。红色水仙盛开。娇艳的花。雪白的木槿,紫色的木槿,可以食用的娇柔的花。玫瑰高高地伸展她们的颈子。没有蜜蜂。没有蝴蝶。钟声高一声低一声。如此幽静。幽静得我要睡去。
又去拜望文庙,看了碑林。碑林几乎是我家的图腾。每次,每次,每次陪家父来长安,都要去一次。父亲在碑林间漫步细读,我们在柏树间喝茶等待。记忆中稳定的画面。但现在漫步不可能,喝茶也不可能。这里是文化旅游的盛殿。碑林被层叠的新建的楼馆包围覆盖。柏树被挖去。我的心里一阵刺痛。文庙失去了膜拜的功能。读书人的图腾去向难追。
到了大雁塔,同样的失落之感,漫上心头。
把旧的改建扩建成新的,我无法辨析它的意味。我只是不高兴。很不高兴。
玄奘归国后,佛教兴红,大道场、大议馆,最主要的阵地就是大雁塔——大慈恩寺。这里当时一定凝聚了无数人的热望、爱戴和期盼,很多人把他们的热忱融化在这里。化作了晨钟暮鼓。至今敲击你的心田。耕种你的智慧。千四百年。弹指一挥间。雕栏玉砌依旧在,只是朱颜改。在已经变化沧桑的大雁塔漫步,梵铃在风里轻轻摇摆,你可听到什么?
多年的文明教养格式化训练。在需要表达的时候我成了一个羞涩的人。我无法定顶礼膜拜。站在稍嫌崭新的玄奘像前,人们纷纷留影纪念,我却无动于衷。我在思念一个千四百年前的贤者,达人,智慧之师,勇气和毅力的探索者,以信念取得正果的行者。
坐在松柏之间,塔林之间,看见友朋,被围绕追随的法师,行色匆忙的游人,看见无数的人进来出去。几千年太短,几十年也太短,人类的历史太短,生命?太短?
……
我也要远行,我将如何行?我又会取得怎样的真经?
雁塔的钟声啊,请给我一点指引!